孩子自從睡著以後再醒來,就再也沒有那日初生時的異常了。像個普通的嬰兒一樣吃,一樣睡,不哭不鬧,好像一個靜靜等待長大的早熟的孩子,跟我以前,好像。
額娘說我小時候,乖巧聰明的簡直不可思議。那是因為我帶了前世的記憶,可是,小青龍的記憶,在認出我的那刻就被洗成空白了吧。
龍族修行不易,我記得。生於皇室,他這一生要擔負的責任已然在此刻顯露端倪。既然我倆輪迴的責任要對半分,那麼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為你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未來多舛的命途,我也多盡些責任吧。
對於皇室,這是誕生的第十一個皇子了,留存的第四個阿哥,如果他不能長命下去,對於皇室根本毫無意義。
皇室的孩子,從來沒有在額娘身邊長大的例子,不是被送到阿哥所由專人照料,就是被送至宮外由皇室旁支撫養,或者寄養給高位嬪妃如皇后、太妃這樣的人。所以福臨那時候會說皇祖母從來沒抱過他一次,也沒餵他喝過一次奶。而玄燁初時也不被人重視的,在宮外撫養到後來生完天花才被重視而召回宮中,進而以其才智得到皇祖母和福臨的青眼。
對於皇室傳承來講,這避免了母親的溺愛和自私的教導算是好事,可是對於孩子來講就未免太不人道了。
但這個孩子是特別的,我對他信心滿滿,所以我打定主意要到玄燁那裡去磨些特權來,怎麼著也要留在宮中讓我好看著他長大。
小青龍的出現也證實了一點,那就是我注定沒有親生孩兒的了。三龍相與,分別是福臨、玄燁,和這個襁褓中的孩子了吧。而這條,是真正的真龍轉世。
「在想什麼呢?」一個聲音親暱的突然在我耳邊出現,一把抱起我,搶過我的椅子就坐了進去,抱我坐在身上,「今兒身上暖暖的,真香。」戰事稍緩之後,玄燁在後宮走動也多了些,但也就在慈寧宮、寧壽宮和這承乾宮出現的比較多些。
「我在想,小孩子原來這麼可愛。」
可愛以為我在叫她,屁顛顛的跑過來。
玄燁習慣了這個龐然大物,仍然免不了抱怨上兩句:「明明記得是小狗才抱來給你的,怎麼長這麼大。去,睡覺去。」
可愛除了我,就只聽玄燁的話,大概在狗的世界裡也是有識相這個詞的存在的。
「那你什麼時候給我生一個?」
我只好打打太極:「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
「胤礽和胤祉也是你看著出生的,怎麼就沒見你這麼疼啊。」
「這個嘛,叫投緣。」
玄燁瞭然的笑我:「就為著孩子只在你手裡最乖?」
此中秘密不足為外人道也,不然我就要被當邪魔歪道受火刑了。「你沒聽說過嗎,鉤弋夫人自小雙拳緊握不能張,漢武帝遇到鉤弋夫人的時候,一碰手就鬆開了,掉出來一塊玉珮,所以受封鉤弋。我一碰啊,寶寶的手就鬆開來了,一道白光在我眼前閃過,怎樣,有緣吧?」
謊言說千遍就是真理,而真話反而無人信,就像現在玄燁即使有些許的疑惑也在我這番打笑中消弭了去:「這你也信啊,人手要是十多年不能動彈,哪還能瞬間活動自如,這鉤弋夫人只怕也是有心人的幌子而已,最後落了個身死子貴的局面。而後漢昭帝劉弗陵因權臣爭鬥死而無嗣,皇位仍然落回衛皇后後人漢宣帝劉詢手中。」說著說著,話題就扯遠了,扯到玄燁敏感的朝政上去了。
「扯哪去了,說孩子呢。」我說他腦子也該休息休息了。
「再幾日就滿月了吧?」
「嗯,五日後就是了。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現在越長越可愛,白白嫩嫩的,看著就想掐他一下。」一掐一個紅印子,超級水嫩的肌膚。
玄燁靜靜的看著我不自覺的神思飛遠,撐著下巴說道:「給你養,怎樣?」
「呀,可以嗎?」我雙眼放光的看著玄燁,隨後意識到自己表現的太明顯了,又不好意思的轉了轉眼珠子,「這個,不太合適吧。」
玄燁忍俊不禁:「你啊,看來還是我們繼續努力一點更實在。」
「喂。」太過曖昧的話語,伴著熱氣一下薰紅了我的臉,「這事又不是努力就行的。」
「至少不努力就不行,那是肯定的。」他很享受的摸上我乍然泛紅的細膩肌膚。
點點晶瑩從通氣窗的縫隙裡飄進來,落在地板上,很快化為水痕消失。
「下雪了,玄燁。」我興奮的從他身上跳下來,把窗子開的更大,伸出手去接雪花。
玄燁跟著來到身後:「這麼多年了,還沒看夠嗎?每次下雪,都開心的跟個小孩子一樣。」
「每次下雪都像下珍珠碎屑,天和地連成濛濛的一片,一踩一個印子,一踩一個印子,看著身後的印子就好開心。看,雪一來,墨梅就要開了。」
「珍珠碎屑?」玄燁把我攏進懷裡,陪我一起看雪。
第二天,感覺到他起身,我也飛快的爬了起來。
「怎麼不多睡會兒?還早呢。」
五更天就要準備上朝,我真是佩服玄燁的毅力。「我送你。」
打開寢殿,我失望的嘟起了嘴。
玄燁看著門前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的走道,了悟的笑了。從花秀歌手裡拿過純白色的狐皮大氅牢牢包緊我,拉上帽子擋住雪花:「走,太和殿那兒有。」
哈,果然還是玄燁最知我。
牽著他的手,直接來到早朝的太和殿,殿前是皇宮最大的廣場,除了正中的上朝用道外,都是白色的厚厚的沒人動過的雪。
「哇哈——」我飛跑下樓梯,撲進雪中,偌大的廣場,平坦的雪地,頓時留下了我一個接一個的腳印。
一個不小心跌進了雪地,才知道兩尺的雪究竟有多厚了,爬起來拍掉粘在臉上的雪,回頭看著殿前的玄燁笑:「玄燁,一起來啊。」
故意當眾人的臉色都是被雪映白的好了。
玄燁縱容的走下樓梯,我趁他不注意想把他也推倒,一起印一個大雪人坑。可是練家子反應太快了啦,我一個轉身被他拖著一起跌了下去。
「皇上——」太監宮女一起跑過來救他們的主子。
「不許過來。」
玄燁沒有起身,躺在我身下也不起來,藉著雪的遮掩,吻上了我的唇。
雪不停的落下,在我們身邊融化。
那日上朝的官員,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乾乾淨淨的正道邊的雪,有幾個可疑的大坑,鮮明的刻在雪地上,無人敢動。
五日後,小青龍滿月。玄燁當著所有后妃的面,宣佈孩子以後由我撫養。粉雕玉琢的小人在我懷裡笑出來的時候,我看見德玉的臉,僵硬的笑裡夾雜著悲喜交加的憤怒。我不會覺得我負了她,在這宮裡,只有她負我,永遠沒有我負她。沒有我,這個孩子也不會是她的。不給我撫養,她數年內別想再見這個鐵定會被送出宮撫養的孩子,比如惠嬪的胤祉就是前車之鑒。
序齒後才會起名的規矩,在赫捨裡氏的胤礽後,第一次被破。
小青龍,從此我叫他禛兒。禛,以真受福,以至誠感動神靈而得福祐,最適合這個孩子的名字。
玄燁親手把「禛」字玉珮戴上了禛兒的頸項。
自此,玄燁皇子皆以「胤」排行,名取「示」偏旁,示「富貴有福」之義,也算我們對孩子的一點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