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鳴心裡一痛,這樣的白眼、命令甚至威脅,他作為老闆最熟悉不過了。
這是打工一族每天每月每年承受的生活壓力、工作壓力,稍不努力就要等待被辭退的命運。
誰都想自己的生活質量有所提升,誰都想做那個發號施令的人,誰都要為了五斗米而折腰,那樣,你就不得不兢兢業業地努力工作,儘管你有任何特大意外,也沒有多少人情可講。
就像此時,彷彿正有某個凶神惡煞的編輯鄙夷又威脅地指著林書喊:「你再不按時交過來,我就不要了,不想幹了就走人吧,別以為全世界都會等著你,沒有你我照樣能請到其他人來幹。」
林書會服從妥協吧,她會擔心失去工作吧,沒有工作就沒有收入來源,為了生活不得不應付繁忙的工作,以至現在被人催促指責。
想到她承受的生存壓力,想到她承受的生存威脅,他就心痛得恨不得殺了自己。這麼困難的幾年,他沒有為她遮過半片風雨,卻令她掙扎於生活的水深火熱之中,以至於折磨消瘦成現在這樣子。
不管以後將會多麼艱難,他都不會允許自己讓林書去承受生活的沉重之壓,他要做他們安全溫暖的依靠。
「爸爸!」
驚喜愉悅的童音讓陳一鳴抬頭,然後笑顏逐開。
「一一,早上好。」
陳一鳴開心地走向她,一一也奔著跳著投進他的懷抱。
「爸爸,爸爸!」一一快樂地叫個不停。
「呵呵,乖女兒,親爸爸一下。」陳一鳴把臉伸了過去。
一一呶著嘴指著他的臉小聲說:「爸爸,你這裡好髒,一一不親。」
「啊?哪裡髒了?」陳一鳴趕緊擦了一下臉,感覺到新生的鬍子微微刺著手掌皮膚。
「這裡,黑黑的。」
「呵呵,那是爸爸的鬍子。爸爸親你。」
「好疼哦,不要。」
「哈哈……」
一大早,因為一一,陳一鳴的心情又開心起來。要是每天都這麼美好,那該多好。
寶貝穿好衣服,也出來了,同樣得到陳一鳴的熱情親吻,兩個孩子似乎忘記了昨天的哭鬧以及不愉快。
林書走出房間看見他,已不如先前的驚訝。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複雜的望了他一眼,到廚房幫簡姨弄早餐去了。
待他們吃過早餐,簡姨馬上領了孩子到樓下玩去了。
林書洗好碗筷從廚房出來,無意間望到那束擺在陽台上的桔梗,花已蔫蔫地無精打采地垂著頭。
還有陳一鳴也背對著她站在那裡,樣子有些沮喪落寞,隱約有煙霧裊裊上升。他又吸煙了嗎?
彷彿感受到她的注視,他慢慢轉過身來,扔掉煙,如同夢幻一般走了過來。
直到拉起她的手,她才感覺到真實。
「走,我們去找你想知道的事實。」陳一鳴拉了她就走,沒有一絲猶豫。
「哎,放手,先說要去哪裡?」林書焦急地扯住他的手腕。
「不放,你別去找顧曼清了,別再看她演戲了。跟我來。」
「放手,我自己走。」
他的力量控制得真好,沒有弄痛她,但也叫她掙扎不開,一路被他拉著,直到關上車門。
車子流暢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陳一鳴的心情也漸漸放鬆。
又是民政局?來這裡做什麼?
差不多六年前來過這裡,現在又回來,建築物沒變,人倒是變了。林書憂傷地想,但已不像之前的心情激動。
當被他拉著走進局長的辦公室時,林書有好一會兒的錯覺,似乎他們是來登記結婚的。
她茫然地跟著他坐到局長的辦公桌前。
局長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女局長,換了眼前這個五十開來禿頭的男人。他的白色襯衫以及金黃色條紋領帶也無法讓他看起來稍微年輕一點。那緊抿的寬厚大嘴巴更讓人覺得他威嚴冷峻。
望著現在這對擅自闖進他的辦公室的男人和女人,他沒有一絲好感,甚至有點惱火。因為他現在正盯著他的股票。
「你們兩個想幹什麼?」他瞪著眼睛不客氣地大聲問道。
陳一鳴急促地說:「我要查查我的結婚記錄。我太太懷疑我和別人結過婚,請你幫幫我!」
局長沒好氣地說:「你的結婚記錄就是你和你太太的記錄,你吃飽了沒事幹要來唬弄人啊?」
陳一鳴有點無奈,接著解釋:「也許你聽不明白,我這樣說吧,你只要稍微動一下鼠標,查查我有沒有結過婚就行了。」
「哦,這是我的身份證。」陳一鳴趕緊從衣袋摸出他的身份證遞給他。
局長不耐煩地說:「哼,你才不明白呢,我們這裡只負責夫妻登記,要查離婚或者未婚,請到街道辦好嗎?恕不遠送。」局長手指著門口,請人離開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陳一鳴無奈地說:「謝謝你的指點,抱歉。」
才說完,一直沒有機會插話的林書又被他拉了起來。
出了門口,林書已相信他,她茫然地被他拉著走,有些承受不住地想著顧曼清的種種可憐表情。
在事實真相面前,許多疑問湧上了她的腦海。越想恨意越深,她居然被顧曼清騙了。顧曼清那讓人同情的眼淚竟流得這麼真實,她的表情竟能裝得這麼可憐,這麼無奈,竟然還能心安理得地讓她諒解她的無奈,在她的謊言底下,她到底有沒有心懷愧疚過?她真厲害,竟能讓飽嘗困苦的她也曾經為她掬了一把眼淚。
車子往雲山街道辦開去。
林書望了一眼有些急躁的陳一鳴,淚眼朦朧起來。她悲哀地覺得她成了大笨蛋,人生過得太消極了,從來不為自己去爭取過什麼。委屈了自己,也傷害了他。
她趕緊別看臉,不看他,不知如何面對他。
街道辦辦事的是位年輕女人,她的表情不冷不熱的。
「你們要辦什麼事?」
陳一鳴把他的身份證直接往她的面前一放,說:「我要查查我的結婚記錄,越快越好。或者像別人說的,你出示一張未婚證明給我也行。」
林書想阻止他去證明一切,因為她已相信他,她不想再折磨他。但是,看著他著急的模樣,竟又心疼溫柔得不想去阻止。
女人淡淡地說:「那給你開張未婚證吧。你要開多久期限的?」
陳一鳴急促地答:「永久的。」
女人吃驚地抬頭,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又研究地望了望林書,輕輕笑了笑,說:「我先給你辦一年期限的未婚證明吧,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悲慘得一輩子結不了婚的人,說不定你一年沒到,就馬不停蹄地轉民政局了呢。」
說完,她又頗有深意地瞥了林書一眼。這麼奇怪的一男一女,說不好奇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