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心蘭駐足在錦華宮門口,顯然此時的陣式讓她感到了一絲不安。各宮的主子、奴才都來了,若大的錦華宮正人滿為患,她踏進門檻的時候,掃到了某人投來的目光,那目光似笑非笑,似同情非同情,秀麗的容顏正散著一陣陣讓有心悸的陰寒。律心蘭不明白為何她會用這種眼神看她?
一路行來,皆是注目禮,「臣妾叩見皇上。」
正殿中,凌寂雲坐在最上方的紫檀木椅上,厭惡中帶著一點邪魅的目光盯著正跪在地上的律心蘭,抬手間,明黃色的錦龍似躍躍而升,「平身吧。」
「謝皇上。」心忐忑起來,難得見上一次,為何是如此場面?
「把人帶上來。」凌寂雲迷離了漆黑的眸子,冷冷的說道。
「遵旨——。」
少頃,昨夜那名在雅絮宮行刺的黑影刺客讓御林軍給押了上來,當律心蘭看到黑影的剎那,心似乎停止了跳動,忽然想起了方才在御花園中與梔娘的對話,原來她說的竟是這個。
「你可有話說?」凌寂雲啟口,那飄來的聲音不帶絲毫溫度。
律心蘭呆了,愣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緩緩走到姚謹面前,一字一句的問:「昨夜是你潛入雅絮宮去行刺?」
她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子,他沒料到她有那麼高境界的輕功修為,更不曾料到自己會敗在一個孩童手裡,惟今之想,只求不要連累此時眼前自己願捨命保護的人。
「皇上,此事乃姚謹一人所為,公主根本就不知情,姚謹會承擔所有責任,請您不要借題發揮,傷害公主。」姚謹跪在地上,誠心的豈求著。
凌寂雲心忖:他到是精明,知道自己想借題發揮。「你是說不是她指使你去雅絮宮行刺的?」
「是——。」
「為什麼?」
「因為公主回來這會久了,皇上您一次也沒來過錦華宮,公主常常傷心度日,奴才看不下去,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華梔娘的女人搞出來的,因為她,皇上您才會不愛公主,奴才就想殺了她為主子出氣,總有一天皇上您一定會愛上我們公主的。」
「荒謬,朕做事情還要你要指點麼?」就因為這個原因,他差點就永遠失去了梔娘,心裡怎能不氣。
梔娘站在門口御林軍侍衛的身後,聽著自己差點為之失去生命的理由,心中油然一升苦澀,她只想本本份份簡簡單單,卻仍在無意中傷害了這麼多的人,律心蘭也許只是其中一個,微斜眸,徒然望著這滿殿的大小主子,凌寂雲為了自己,這麼多年來,未曾碰過一個女人,難道就只有律心蘭的奴才看不過去麼?誰能保證今夜她不會又被行刺?
吹來一絲秋風,擺動了裙角,凌寂雲怔怔的看著門口揚起的那抹縞素,溫柔了神色,似一陣驟風閃到了門口。
眾人皆愣,怎麼回事?剛才那抹溫柔膩人的顏色真的是出現在皇帝臉上的麼?
梔娘只覺得身畔停了個影子,抬眸間,迎上一對深遂癡情的眸光,趕緊別過頭去,害怕被他眼中的柔情給淹沒。有些意外的開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以為她隱藏得很好,卻不知道只需有一絲輕微動作,他便能捕捉到。
「為何要意外,你不覺得這很正常麼?」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厲眸瞪向了樂音。
樂音驚恐的跪在地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皇上恕罪。」
「是我硬要過來的,你別怪樂音了。」聲音輕輕的,因為他的那句『為何要意外,你不覺得這很正常』麼,梔娘有些窘迫,他對自己的熟悉程度越過了自己的想像。
由他扶著走進了殿內,便立即能感覺到異樣的眼光:妒忌,憤恨,不屑,蔑視,甚至還有諷刺與嘲笑。
梔娘停在了黑影身邊,想看清楚這個想置自己於死地的人長什麼樣子?
他依舊是昨夜那身夜行衣,只是還算出色的臉上帶著一絲惶恐不安,怕是那惶恐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律心蘭罷,方纔她站在門口看得很清楚,不論他的語氣與動作,在有關於律心蘭的時候,都變得輕柔細膩,甚至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愛戀。
梔娘知道律心蘭不會騙她,亦清楚了這個叫黑影要行刺自己的目的。「皇上,你準備如何處置這個刺客?」
「他傷了你,朕不會給他活命的機會。」溫柔的話卻透著邪氣,音落,眾人一陣心寒。
梔娘歎息道:「皇上,梔娘想和他單獨說句話可以嗎?」
「不行。」攬過她的身子,害怕她接近會再次受到傷害。「我不能冒這個險。」
那次不是這樣?當兩人都任性時,最終妥協的都是凌寂雲。此次亦不例外,看著她堅定的目光,自己再鐵的心也會軟化。點了姚謹的穴道,梔娘和他走了出去,而凌寂雲則不遠不近的盯著,害怕有一絲的閃失。
看著不遠處兩抹交談的身影,凌寂雲手中的凜月劍時時保持著出鞘的姿勢。一直是梔娘在說話,而姚謹則是用不解、愕然、吃驚的表情要回答。心忖:她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
少頃,姚謹皺著雙眉,問:「我要殺了你,你為何還要這樣幫我?」
唇角勾起一彎苦澀的弧度,歎息道:「我本無意傷害任何人,可還是在無意中傷害了很多人,我知道忘記並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如果可以,我覺得你們在一起,律心蘭會比現在快樂。」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她的同情心決不會如此氾濫,也許是在御花園中的一番談話,讓她對這個坦言,愛恨分明的女子有了一絲好感罷。
興許是走了太多的路,腹部有些痛感,微擰眉走到了凌寂雲面前,看著他,揚起一抹淡笑:「皇上弄錯了,梔娘昨夜見過那個刺客,並不是你所抓住的他,他是見到有黑影跳進雅絮宮,前來幫助梔娘抓刺客的人。」
此話一出,無疑掀起了一陣竊竊絲語。不解的看著她,「你肯定。」
頜首道:「肯定。」
「你想讓朕放過他?」
「他無罪,皇上自是要放。」
姚謹都承認了,她此時來說他無罪,她到底想做什麼?凌寂雲心忖,卻見她將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走,看著殿內的所有人,那眼神由平靜變得黯淡,神情由平靜變得悵然。他太熟悉這個眼神了,亦熟悉那個神情,怕是她又想起了什麼罷。
「主子,您的傷口……。」看著梔娘傷口泛紅,樂音焦急的喚著。
下一瞬間,身子讓人橫抱起大步離開了正殿,穿過在無聲的人群離開了錦華宮。
輕輕的靠在他的懷裡,傷口竟然不是那麼疼了。回想起那些女子,忽然明白了一點自己當初會離開的原因,律心蘭說過,他在江山與她面前選擇了江山,而她只要凌寂雲,不要他的江山。
她愛凌寂雲,那份愛很簡單,只是唯一,而那些女子都需要凌寂雲的愛,他卻將那份愛完完全全的留給了自己,這讓她充滿了負罪感,凌寂雲不是屬於她華梔娘一個人的,而是屬於天下的,屬於那些後宮女子的。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與其勉強,不如從來未曾得到,這就是她會選擇忘記的原因吧。
不得不承認他的胸膛很溫暖,是那種只要輕輕靠一下就會一世不捨,一生留戀的感覺。
「你——愛我嗎?」悄然垂淚,緊貼著他的胸膛。
「愛。」沒有猶豫,直言。
「你——愛江山嗎?」
他駐足了,少頃,又提起了健步,找不到回答她的理由,只得沉默,他亦清楚,什麼都不說才是最讓她傷心的。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什麼,剛才看她看那些女人的眼神,她心中所想便一目瞭然。
那些女人不過是當初朝庭初建時用來籠絡人心的,前些年,他在朝堂上宣佈取消了他這一生每隔三年秀女一選的制度,得來的是一大片的反對之聲,但在他堅持下,那幫大臣見他執意如此,便也就不好再說什麼,知道他們慶幸的是自己當初登基時,後宮填充了一些宮妃。如今天下安定,也該浪費點時間來應付了,為了梔娘,為了他的唯一。
「你能給我一些時間嗎?」臨近雅絮宮,凌寂雲輕輕的說。
他的打算是什麼?時間能解決一切問題麼?心下一聲歎息,還是點了點頭。如此優秀的一個男子,將他全部的愛都給了自己,不難怪自己招惹了多大的妒忌。心裡有些亂了,很快又被理清,得到了一個結論:雖然她選擇忘記,時間溜走了,可愛情卻依舊停留在心裡,無論當初用了那種藥物,用了什麼忘記的方法,都抹不去那個刻骨銘心的身影。
寢殿裡,年老的御醫把完脈說:「皇上放心,只是傷口有些輕微的撕裂,少活動,躺著多休息就成了。」
「你下去吧。」凌寂雲揮了揮手,停在梔娘身上的目光未曾移過半毫。
「遵旨。」
「餓不餓?吃點東西可好?」
迎著他深情的眼眸,「我累了,想休息。」
「好吧,那我晚點再回來看你。」
他眼裡閃過一絲憂傷,梔娘的心揪了起來,他是想留下來陪自己的罷,終是不忍,拉住他的手說:「等我睡著了你再走好麼?」
自己剛才答非所問的態度,他以為她會迫不及待的讓自己離開,意外的看著她,臉上滿是幸福的柔光。一揮手,殿內的宮女太監們都側身離開,寢殿的門被重重的關上,殿內立即朧罩在寂靜當中,聽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凌寂雲突然邪美的笑道:「我也累了。」說完,等不及梔娘反應,就躺在她身邊。
擁著她身子,握著她的手,幸福得累了……。
當夜,一隻金絲信鴿飛出了雅絮宮,又飛出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