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遠處樹梢上的夕陽,染得大地一片淡黃,此時的光陽柔柔的,早已收回了正午時的堅強。
梔娘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府中,沒有注意撞到了老管家松伯,松柏扶著她,瞧見了她手指上的紅腫,驚心的問:「梔娘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手指怎麼傷成這樣呀?」
連忙收回手,輕捂著笑道:「松伯,梔娘沒事,回雅絮苑上點藥就好了,勞您擔心了。」
「你這孩子,總這麼客氣,來,到松柏那去上藥。」松伯拉著她起步。
梔娘說:「松伯,我還要去連姑娘那兒呢,晚了,王爺會怪罪的。」
松伯不理,說:「去那兒也得先把手上的傷治好,出了事我擔著,我是看著王爺長大的,我就不信他會折磨我這把老骨頭。」
梔娘沒有吱聲,感動的看著松柏蒼老的背影,眼中泛起了水霧。
松伯拉著梔娘,途中還不忘交待下人:「天就要黑了,快掌燈。」
城主府內,分為東苑、西苑、南苑、北苑。北苑住著下等男僕,他們的工作是打掃院子,處理府中所有的鎖事;南苑住著下等丫環,她們的工作是清洗衣服,保持屋內環境衛生,來客時負責端茶奉水;西苑住著各侍妾的隨身丫環和護院,所以西苑又分為柳園和虎堂;至於東苑,住著老管家松柏,和一些分管下人的管事,管事不多,卻能將整個城主府管理得井然有序,絲毫不亂。這些都是在望月湖畔,風清纏著她說的,本就不感興趣,索來無事,也就記下了。
松伯的屋子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屋內的擺設雖然簡單,但收拾得乾淨極了。
招呼梔娘坐下,取出金創藥說:「這藥還是好久前去藥院老頭子那裡拿來的,都是給那些犯了小錯卻被重罰的人。」
「松伯,你的心真好,是王爺太過於殘忍了。」梔娘淡淡的說。
「唉。」一聲歎息,松伯輕輕的為梔娘塗著藥,說:「其實這也不能怪王爺,想想以前王爺受的那些苦,這些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他受過苦?這到是讓梔娘有些吃驚,忍不住脫口而出:「他受過什麼苦?」
松柏微顫身子,似想起些什麼,臉上的皺紋由淺變深,意味深長的說:「都是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淡然一笑,沒有再問下去,本能告訴她,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松柏細心的替她包紮好手指,還似個以大夫的口吻說:「切記不要碰水,不然傷口會好得很慢的。」
「謝謝你松柏,梔娘一定會小心的,我先走了,若是讓連姑娘等久了,王爺會生氣的。」梔娘起身,將受傷的手微握,隱在了水袖中,她可是個大夫,怎會不知傷口禁水,而松伯的話讓心裡窩心的溫暖。
「好,快去吧,小心說話,免得受皮肉之苦。」
梔娘深深的鞠了一躬,笑著側身離去。
一輪滿月躲進了雲裡,少頃卻又探出頭來,重新洩下的月光撒了一地,也披在了梔娘身上,簿簿的一層光暈,將她襯脫得煞是美麗動人。
水袖中受傷的手涼涼的,已不在疼痛,可回想起那種痛楚,梔娘卻揚起唇角,輕輕的笑了。
神遊不知出處,思緒仍在天邊。偶然間回想起松柏方纔的話『其實這也不能怪王爺,想想以前王爺受的那些苦,這些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凌寂雲生在帝王之家,雖不清楚為何會來到邊城,卻也不見得會受怎樣的磨難,可從松柏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曾經經歷過一些悲慘的事情,他的霸道、囂張不是天生的嗎?還是因為曾經歷過什麼,後天不得以逼得來的?
在此看來,自己對他的瞭解,若像是天之一角,那麼的微不足道。罷了,幾日的緣份,糊塗了未嘗不是件好事。
「梔娘小姐,您可來了,小姐都等了好一會兒,快請隨奴婢來。」雪香這丫頭一臉焦急的迎上來,拉著梔娘就綠依苑內苑走去。
連若依真的很珍惜自己的生命,為了凌寂雲,這個她可以用生命作交換的男人,為他生,亦喜,為他亡,亦願。自己如何去跟她爭?也許說『爭』都是太高估自己了吧。
悲由心升,在踏進門檻的剎那,心中的影子又遠離自己一分。
凌寂雲三兄弟都坐在屋子裡,和躺在繡榻上的連若依說著話,她是如此的幸運,能得到諸如此類的寵愛;她是如此的幸福,能得到凌寂雲的真心。她似一朵嬌艷欲滴的鮮花,而自己出現在她面前,自卑得如一絲剛探出泥土且注定連陪襯都不配做的雜草。
還好有自尊,慶幸有驕傲,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梔娘小姐,不好意思,又得麻煩你了。」連若依燦爛一笑,儼然若春花。
微揚唇角,想通之後,不再在哀傷,逕直走到榻前,抬手診脈。
「體內的毒素全無,脈搏也恢復了正常,只是氣息稍差,不過稍作調理,不日便可痊癒了。」收回手,梔娘努力的保持著微笑,畢竟她要與凌寂雲牽手一生,自己不能在此時表露出一絲絲的悲哀。「恭喜你,連姑娘。」
「這都梔娘小姐的功勞,若不是你不惜用彩雀來醫治若依,若依做夢都不敢妄想自己能痊癒。」連若依真心的感激著,卻也夾雜了一絲迫切:「梔娘小姐,當初我說過,如果你解的我的毒,我一定會讓王爺好好謝你的,你功不可沒,總不能讓你走的時候無所得吧,你想要什麼?快告訴我,王爺一定會答應的。」
穩住微顫身子,淡漠的斜眸,看著凌寂雲說:「梔娘先謝王爺賞,醫者仁心,梔娘無所求,只希望您和若依姑娘百頭偕老,便是對梔娘的感恩了。」
凌寂雲面無表情的盯著她,深遂的眼眸透著刻意隱藏的寒意,能切身感受的怕是只有梔娘吧。
「梔娘姑娘,你要走了嗎?」凌寂華啟聲說著,音調中帶著不捨的溫柔。
稍移眸,輕聲道:「既然連姑娘的病已經好了,梔娘就無留在府上的必要。」
凌寂傑起身踱到梔娘面前,笑眼一彎說:「還有幾日便是四王弟的生辰,姑娘何不留下吃杯酒呀,也讓若依了表一下自己的心意,如何?」
梔娘為難了,掃過凌寂雲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沉默無聲,連若依說:「是啊,梔娘小姐,雲的生辰就要到了,過完他的生辰,我決不會再留你了。」
微微歎息,迎上連若依似期待亦躲閃的目光,說:「好吧,我也好跟師哥道別。」
「如此甚好。」凌寂華一拍手,起手笑道。
「夜深了,幾位慢聊,梔娘先告退了。」輕轉身,走出屋子,帶走了幾道探究的視線,也帶走了一腔的心酸。
出了綠依苑,仰望閃爍不定的星空,身邊拂過一陣惆悵微風,淒涼的起步,任肩上的髮絲一縷一縷的胡亂飛揚。
後天便是凌寂雲的生辰了,城主府免不了大肆鋪張,北苑和南苑是兩個最忙碌的院子,在他們的巧手裝扮下,府中早已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