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發出了問候,「血罌粟」沒有回答,從此之後,再也沒在那個聊天室等到她。金勝心裡不停地揣測,莫非是出了什麼事嗎?不禁有些後悔,大半個月沒去「君子之交」找她。對方忽然離開了,連個交代也沒有,她是失去了耐性,還是把他給忘了?
明式條案上的自鳴鐘剛剛唱過,已經是午夜時分了。聊天室裡的人們逐一離開,對話框依舊是空白的。忽然一個名字躍上對話框,用輕笑的表情對他說:「你好,能聊聊嗎?」
金勝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嘴裡低聲的咒罵:大半夜的,碰上個神經病!
跟他講話的人疑似「男性」,更有一個邪門的暱稱。「斷袖」——金勝的心病!
無心理睬對方,準備關機睡覺。誰知對方只打了一個「金」字,他就險些崩潰掉。
江浩基本不會打字,複雜的句子他也打不出來。靈機一動,找了個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
無數混亂的念頭在金勝心頭閃過。是誰?是她換了網名嗎?她猜到他的身份,所以才疏遠他?只有她知道他那段過往,只有她能準確戳到他的痛處。不是她,還能有誰啊?「好久不見,想我嗎?」他迅速發出問候,生怕她一轉眼又不見了。
江浩獨自坐在網吧的小包廂裡,為了弄清「癮君子」的身份,連打牌都放棄了。對方沒有否定自己的身份,看來他沒有猜錯,金勝跟倪紅蓮果然在背地裡偷偷聯繫著。他半晌才拼出了一個「想」字發給對方,腦袋上已經冒汗了。
「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他的確很擔心,毫不隱瞞心裡的掛念。見對方很久都沒有回應,疑心她還在生他的氣,隨即苦口婆心地解釋到:「我很忙,理解我。」他嘲笑自己說謊,卻做不到實話實說。他並不想倪紅蓮知道他最近戀愛了。
江浩什麼都沒說,隨手關閉了聊天室,起身向網吧的大門走去。聽金勝的口氣彷彿很在意倪紅蓮,難怪老婆對自己那麼慷慨呢!隨隨便便就拿出十萬給他還了帳,原來她已經找到了「私人銀行」。口口聲聲說要跟他好好過,背地裡依舊跟金勝勾搭著。心裡的怒火連同妒火一併點燃,大步向著不遠處的住宅區走去。
狠狠推開房門,幻想她正坐在電腦旁陪那個男人談情說愛,可真實的情況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倪紅蓮的確沒有睡,點燈熬油地鼓搗著她的十字繡。
「回來了,吃了嗎?」只見她將手中的針線別在花繃上,抬頭迎上他問。
「吃了。」他黑著臉,彷彿誰欠他幾萬塊錢似的。
「怎麼了,惱橫橫的?誰招你了,跟地還擰眉呢!」她盡量陪著笑臉慇勤地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她發現自己有了,不想跟任何人發火。
「我問你一句,你照實說,那些錢是那個男人給你的?」江浩啪的一聲將鑰匙扔在桌子上,橫眉怒目地質問著。
「江浩,說好那頁翻過去了,怎麼又來了?顛過來,倒過去,你還算個男人嗎?」她猛然站起身,大聲叫囂著。
「你們倆在網上勾勾搭搭的,當我眼瞎了!就算那傢伙財大氣粗,就能明目張膽地欺負人嗎?」對方不甘示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在網上勾搭著,你說!」因為氣憤,她身體不斷的瑟縮,眼看就被他氣暈過去了。
「不就是那個叫『癮君子』的嗎?」江浩話一出口,分明看到倪紅蓮一臉錯愕,「怎麼不吭聲了?」
「你……」他是怎麼知道的?
「倪紅蓮,你賣得太賤了!憑那傢伙的實力,你還不跟他要個百八十萬的?」他言不由衷,忽然發覺傷害她是件很痛快的事。賤貨!她背著他偷男人,偷那個曾經屬於他的男人!
她竭力壓抑著心中的火氣,盡量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虛弱地坐在床邊,低聲說:「江浩,我求你,別再提那些事情了,行嗎?我求你了,行嗎?過去的都過去了,就不能過兩天安生日子嗎?」
「是我不想過日子,還是你不想過日子?現在是你背著我在外面勾搭著野男人!」
「不過就散伙!」她的脾氣向來不好。佛說,忍耐。她忍了,有用嗎?跟這個男人根本就沒理可說。噌地站起身,用力把他向門外推,「滾出去,明天咱倆就上法院!」
「你想做啥?再碰我一下,我可不客氣了!」江浩霎時紅了眼,還手推了她一把。
「你再動姑奶奶一個指頭試試?」她明知不是他的對手,卻不肯服軟,照著他臉上就是一耳光。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江浩禁不住火冒三丈,猛地將她按在床上,一頓兇猛的拳打腳踢。壓抑多年的鬱悶如爆發的火山,終於找到了發洩口……
直到掄不動拳頭——
才停了手。
賤貨!金勝怎麼會看上你呢?那個男人在網上柔情似水的問候讓江浩的心理嚴重失衡,他嫉妒,她憑什麼讓他如此牽掛?
恍然發覺,眼前的女人趴在床上一動不動,老天,該不會是……嚥氣了?
慌忙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鼻孔,彷彿還有微弱的氣息。聲音有些走調,瞳孔霎時放大,驚懼地呼喚到:「蓮,蓮?」見對方依舊沒有吭聲,坐下身,吃力地扶起她的身體。對方毫無知覺地閉著眼,鼻子和嘴角都掛著刺眼的血跡。
後悔!
他是怎麼了?怎麼下這麼重的手呢?他剛剛幾乎忘記了拳頭下面的是他老婆,只顧得一時痛快,腦袋裡一片空白……
用力抱起她的身體出了門,大步衝向出租車後坐。車子急馳一路。將她癱軟的身體再次扛下車的時候,江浩嚇壞了!
哪兒來的血?
這麼多!順著裸露的腳踝大滴大滴地掉在地板上。他的襯衣本就單薄,此時已被殷紅的鮮血浸透了……
眼看著妻子被推進了手術室,江浩猛然攤在了地上。老天啊,她會有生命危險嗎?如果她死了,他是不是又要被扔進監獄呢?心中的恐懼被醫院空洞的走廊不斷放大,心跳加快,雙眼大張,猛地站起身,朝著醫院的大門衝了出去。
他不是不想管她,他只是害怕真的鬧出了人命。她一旦脫離了危險,他一定在第一時間回來看她。蓮,堅持,一定要堅持一下……
護士通知病人家屬交納手術費以及住院押金的時候,那個自稱是病人丈夫的男人已經不見了人影。躺在手術台上的倪紅蓮逐漸恢復了意識,一聽說這個消息,再次陷入了昏迷……
在一片混沌的天地裡不知飄了多久,靈魂終於落入了軀殼。一縷明亮的燈光穿透她的睫毛,視閾逐漸放大,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想要握緊拳頭,卻絲毫使不上力氣。她身無分文,被丈夫遺棄了……
她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窗外的天色已經微亮了,暗淡的光線讓人近乎絕望。掏出手機翻動著上面的號碼,撥通了江浩的電話。
「您呼叫的移動用戶不在服務區。」電話裡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語句。倪紅蓮眼中的兩縷溫熱霎時沿著兩鬢滑進了耳朵。江浩十有八九是又把電池給拔了,打牌嫌她煩的時候常常會這樣做。有些怨恨自己,怎麼就這麼沒骨氣呢?她的男人在生死關頭扔下了她,她差點忘記了,就是他把她打成這樣的。他們真的完了,還找他幹嘛?
輕輕按著隱隱下墜的小腹,她的第二個孩子沒有了。這個小傢伙同樣很可憐,慘死在他親生父親的手裡。此時,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錢,可她把自己的救命錢拿去替「兇手」還債了。
她賭輸了!預料之中的結果。不怪自己,還能怪誰呢?
她不可能一直裝作昏迷不醒,可她實在沒有錢支付給醫院。她該怎麼辦?她需要一筆數目不大的錢,只不過,幾千……
沒法跟那些自顧不暇的好朋友開口,大家都在貧困線上掙扎,想不出哪個人手裡有閒錢。根植於記憶中的某個電話號碼豁然躍上眼前。她說過,如果打這個電話,就是要他救命的。
太遠了,他有功夫顧及她嗎?
反覆猶豫,按出一排號碼,在沒有發射之前又一次抹去。不斷地問自己,真的要開口求他幫忙嗎?他一定會問,留給她的錢哪兒去了。她該怎麼回答?如果她實話實說,他大概會生她的氣吧?他曾經不斷地說服她跟江浩離婚,可她就是不聽,現在落到這步田地,怨誰啊?還有,他不是正在熱戀嗎?這個時候打他的電話,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反覆地說服自己不要打攪對方,想來想去卻又找不到其他辦法。
終於選了個合適的時機,趁他工作的時候撥通了那個的電話。
遭遇盲音……
倪紅蓮的心驟然一沉,拿著電話的手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難道是換了號碼?再不然就是她記錯了?情緒十二分的激動,說服自己再打一次,可她居然一連三次都沒有按對號碼。
眼看就要放棄了,查房的醫生大步走進病房,她被逼無奈,再次撥出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