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四年的大學生活,在畢業證還沒拿到手之前,阮靜雲已經開始了預留的工作。作為金總的秘書之一,工作壓力並不大,因為是初來乍到,又是老闆的自己人,同為秘書的其他幾位女性都對她禮讓三分。
辦公室是流言滋生的溫床,更何況英俊的老闆還是個鑽石王老五。公司裡很快就流傳著她與金總的緋聞,不知道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杜撰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出於嫉妒,幾個未婚的女秘書居然會掙風吃醋。可她清楚那幾位都是癡心妄想,金勝絕不會跟她們幾個扯上一點關係。
說起此事還有個典故,某天吃飯的時候聽金勝閒聊起從前的事情:他最初跟人合夥開飯店的時候,發生過一件很齷齪的事。那個飯店的規模並不大,只是嘗試著開起來的。不久,招了幾個服務員,男男女女一來二去不免動了色心。他和兩個合夥人各自搞定了一個,結果沒過多久,飯店裡居然沒人幹活,原因很簡單,服務員都把自己當成老闆娘了!
笑話歸笑話,意思很清楚,是工作關係就絕對不能是男女關係,他可以在辦公室裡大玩曖昧,卻不會涉及個人感情。而她此時的身份很尷尬,對方明明知道自己喜歡他,卻只談工作,不肯多扯一句閒話。下班的時候,如果沒有應酬,他或許會送她回家,而這也就是那些流言的根源所在吧。
女人們嫉妒她能坐上他的車,嫉妒她能陪他共進晚餐。公司裡更有不知情的傢伙,居然說她是老闆包養的「金絲鳥」,還找了個很見鬼的論據說,如今的女大學生找不到工作,都改行釣金龜了!
那個男人沒老婆,想要嫁給他也不行嗎?憑什麼非說她是貪慕虛榮,要是他們知道他曾經坐過八年牢,還有人會這麼說嗎?她不是因為錢才喜歡他,她真的是想找個機會報答他。如果不是他當初扛下了哥哥罪,她現在早已流落街頭了吧。
「丫頭,下班了,還傻坐著幹嘛?」金勝一身筆挺的斯卡圖西裝,勾起嘴角,正歪著腦袋望著她。
「勝哥,不,金總,SORRY,叫順嘴了。」她連忙摀住小嘴,自辦公桌前站起身。
「呵呵,下班時間,不然我可要解雇你了!」他絲毫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一臉寵溺地調侃著,「靜雲,一起晚飯,我約了你哥。」
「吃什麼?去哪兒呢?」她迅速收拾好辦公桌,挎上用自己第一個月薪水買下的小皮包。金勝給這個皮包的評價是:漂亮,就是太貴了!坐在同一間辦公室裡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她不對自己狠一點會被別人笑話的!
「我說去『潮美味』,你哥要去『湘鄂亭』,他去年在四環看工地的時候,喜歡上了湘菜。」
「我到覺得『蘭花花』挺有意思,去那兒的儘是文化界的名人。我上次見了幾個熟面孔,只是一時想不起對方叫什麼。」兩人一邊走,一邊說,看上去親密極了。
「想往黃土高坡上扎,何必去『蘭花花』,『林姥姥』和萬達那邊的『仙鶴樓』都是咱們D城人開的。」金勝按開了電梯,左右掃了幾眼,請女士優先進入。
「隨便,不就是吃頓飯嘛,搞得那麼隆重。吃啥都一樣,上學的時候,買個麥當勞的漢堡,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難得!能這樣想最好。人活著,一定得知道自己是誰。」
最終,還是拗不過阮靜山去吃湖南辣菜。對方給出的理由讓人無法拒絕,人家最近剛剛當了爸爸,每天熬夜,只覺得腎精不足,需要吃些重口味的東西把腎精調上來。
金勝拿起菜單,一眼就看到了「紅煨甲魚」,腦海中瞬間閃過倪紅蓮當初撅著小嘴,鬧著要吃王八的樣子。服務員一連問了幾句他都沒有聽見,最終還是身邊的阮靜山叫醒了他:「勝子,想什麼呢?你丫兒有什麼貓膩兒瞞著我吧?」
金勝猛然回了魂,無奈地搖著頭說到:「少他媽『丫兒,丫兒』的,才出來幾年就真把自己當這兒的人了?」
「半個!好歹咱老婆是當地的。兒子一生下來就是天子腳下,吃皇糧的。」阮靜山點了支黃鶴樓,得意洋洋地說。
「看起來我也得找個當地的媳婦兒,將來生個吃皇糧的。這年頭攀上個靠山多難啊!爹已經不能換了,還不准咱換個岳父嗎?」金勝趁點菜的空當,信口胡侃。
「你沒戲了!你找個當地的,我妹妹怎麼辦?人家可是非你不嫁!」
「哥!說什麼呢!」阮靜雲有些埋怨。她承認喜歡金勝,可是聽哥哥那口氣,就像逼婚似的。如果對方沒那個心意,她不過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她也明白,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大三時,同級有個男生追她追瘋了,只可惜無論如何她都找不著感覺。那個傢伙最終放下狠話,將來一定要她後悔,之後就發奮圖強,再也沒搭理過她。
阮靜山毫不理睬妹妹的埋怨,只顧得跟金勝說話:「勝子,四環的工程眼看就要封頂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哪?」
「奧運鬧的,地價一路彪升,泡沫太大。說實在的,我並不看好往後的前景。50萬一畝,變成了200萬一畝,投資風險可想而知。我天生膽小,既沒那個實力,又沒什麼顯赫的背景,沒本事在這鍋熱油裡攪和,習慣了穩紮穩打。眼下想找點別的項目做,準備當縮頭烏龜了!」
「我到有點想法。回D城投資搞開發怎麼樣?那邊城北的東營盤有一大片地歸部隊所有。現在部隊撤了,地還在那兒閒著。你不是一直跟幾個老帥家的太子爺混得挺熟嗎?找人去上面活動一下,看看有沒有可能跟部隊合作一把。」
金勝連連點頭,十分讚賞對方的想法:「靜山,你比我強,消息挺靈通啊!」想到D城,腦海中不禁飄過一襲倩影。回去投資,也算回報家鄉吧。「既然有這樣的想法,先得回去考察考察,做個切實可行的計劃,才能談得上合作開發。」點了支煙接著說到,「靜山,計劃初期暫時就交給你,你有空回去一趟,詳細瞭解一下那邊的情況。土地的歸屬權,對方具體什麼人負責,一共多大的面積,拆遷的難度有多大,涉不涉及文物古跡。總之,把所有情況都給我瞭解清楚,隨時給我電話。」
沿路的燈火越來越暗淡,車子漸漸駛出了眼花繚亂的都市,向著市郊的東北角進發。路燈亮著,庭院裡卻混沌一片,初露尖尖角的小荷靜靜地沐浴著暗淡的月色。金勝下了車,跟司機點了點頭,轉身進了院落。夜風微涼,心底的寂寞油然而生。他擁有了太多浮華,卻始終擺脫不了一份失落的心情。
飯桌上忽然憶起的那襲艷影再次躍上他的心坎,一晃幾個月,始終佔據著他的心,只是,淡淡的……
懷念那三天的放縱,懷念那枕畔的嚶嚀,懷念那日她靜靜地窩在她懷中。
點亮了燈,任疲憊的身子如自由落體一般跌落在大床上,靜靜地凝望著隨風蕩漾的窗紗。
一念閃過,想起那個萬分之一的可能!
沖了個涼水澡,心情隨之放鬆了許多。頭髮上的水滴順著挺拔的脖頸大滴大滴地滑落,點燃了指尖的香煙,坐在電腦旁百度著D城的聊天室。
清楚地記得她叫血罌粟,他帶著濃重的期待,註冊了一個與之匹配的網名癮君子。假如真的碰到她,他要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嗎?算了,他自己知道就好,她有她的生活,有她的家,何必再去騷擾她?更何況,萬分之一,她真的有可能在嗎?
一個輕柔的點擊,臉上帶著一抹渴望,一抹倉皇,一抹自嘲步入了D城熱線,在七八個房間的網友名單裡仔細的搜索。從一個名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聊天室經過,目光快速略過大片讓人眩暈的名字。
血罌粟——果然被他找到了!
萬分之一的可能,緣分啊!他不知道,對面那個名字夜夜掛在那裡等待他,等待一份再無歸期的牽掛……
倪紅蓮知道這樣做很傻,她大概一輩子都等不到他。沒關係,只當泡分吧。有些後悔當初沒有照他的意思給他QQ號碼,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夜色香艷,他還有時間上網嗎?
金勝的心情豁然開朗了許多,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猶豫了片刻,發了一個問候過去:有空聊聊嗎?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過去了,對方始終沒有回答。有些懷疑,她在嗎?不會是掛著個名字,閃人了吧?點了支煙,平靜了一下浮躁的心情,再次發出了問話:我在等人,你呢?心中十分擔心,她會回話嗎?
可能不在吧?
出乎意料,屏幕上立即回復了一排湖藍色的小字:在等我嗎?
心情很矛盾。因為她回了話而感到欣喜,瞬間被一陣失落感代替。她不是在專程等他,任何人搭訕她都會回話。見鬼!為什麼那麼希望她只為了等他?沒有他,人家就不聊天了?調整了一下混亂的心情,繼續文字對話:就當是吧。
癮君子,只可惜你不是我要等的人,很晚了,我下了。倪紅蓮按熄了煙,心底隱隱有一絲僥倖的期待,如果是他,他一定會挽留她吧?
不能聊聊嗎?我很寂寞。
泡聊天室的人都寂寞,來這兒的都是失落者。我被世界遺忘了,先閃了!
屏幕上隨即出現了,血罌粟偷偷關掉瀏覽器的提示,金勝的情緒再次跌入谷底。為什麼這麼快就走了,陪他聊幾句也不行嗎?失落之中,依稀感到一絲欣慰,隨即化為嘴角淡而苦澀的笑意:她是為他守侯在那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