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見我不停的笑不停的笑,影擔心不已,臉上的面具泛著冰冷的寒光。
「沒事的,影,我只是很開心而已。」我笑著安慰影。
真的開心嗎?為什麼心底一片冰涼?為什麼那麼苦那麼澀?是眼淚已經漫過心底了嗎?
可我在笑啊,我一直在笑,我應該開心的,不是嗎?
「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影。」他低低說著,聲音沙啞,的確不像是影的聲音,我驚愕的看著他,「影——」
「我不是影!」他把身上的外衣脫下來披在我赤裸的身上,就要離開。
我拉住他的手,仰起臉哀求的看著他,「影,別走,陪我!所有人都離開了,影,你也要離開我嗎?」
我看著他,詭異的面具在月色下泛著冰冷的光芒,那雙冰冷的眸子在觸到我的那一刻,冰冷瞬間坍塌,溫柔畢現,影,我知道是你!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我身邊守護著我,從未離開!
「姑娘,你認錯人了!」他說著就要離開,軟筋散的藥性還沒過去,渾身無力的我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姑娘——」他如風般沖了回來,一把把我抱入懷中,那麼心疼那麼憐惜的呼喚,影,你還說不是你嗎?
這熟悉的冷意,這讓我安心的氣息,這冰冷而溫暖的懷抱,影,我都記得!永遠不會忘記!
「影,別走,在我身邊陪著我,我一個人好孤寂。」我抱緊他粗壯結實的腰肢,把頭埋入他的胸懷。
他愣住了,他很想說自己不是影,可是他說不出口,他捨不得讓懷裡的人兒難過,他想陪著她,哪怕明下一刻她發現自己的醜陋,他也要陪著她。
想到這裡,影用盡力氣抱緊懷裡的人兒。
依偎在他強勁有力的胸口,聽著他強勁有序的心跳,我原本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跨了下來,我很想笑,很想證明我很開心,很想說我不難過不傷心,可是,我笑不出來,怎麼努力都擠不出笑容。
「姑娘,想哭就哭吧!」他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我的頭髮,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我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盯著他的眼睛,「你早就知道的對不對?」
他看著我,眸裡閃出深刻的自責,「對不起,姑娘,我不能背叛主上,所以……」
「所以你一直都不說?讓我像個傻瓜一樣被人玩來玩去?就因為你不能背叛他?就因為你不能背叛他!」我冷笑起來,聲音陡然提高,用力推開影,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渾身無力,腳下一軟,眼看著就要跌倒,身子又穩穩當當的落入影溫暖的懷抱。
「別碰我!你和他一樣,都是騙子!騙我的身體騙我的感情騙我所有的一切!你們都是騙子!我恨你們!」我用力推開他,自己卻跌倒在地上,粗糙干礪的沙石磨破了我的小腿,鮮紅的血流了出來。
「姑娘,你的腿受傷了……」他心疼不已,就要過來抱住我,我拚命揮舞著雙手,擊打著他伸過來的手,像個瘋子一樣衝他咆哮,「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有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你們一個個都在騙我!我那麼愛他,我那麼愛他呀!為了他,我辜負了多少深愛我的男子?可他卻是在騙我!為什麼?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是不是我的愛不夠深?」
「姑娘……」
「不要叫我!我不是你的姑娘!我寧願從沒認識過你們!如果不是那一眼,我蘇蘇又豈會落到這種境地?傷了心,毀了身,到頭來卻發現一切只是一場騙局,而自己不過是他人眼中的獵物!」我撕心裂肺的咆哮著,眼淚滾滾而出,看著他的心如刀割般疼,我胡亂擦著臉上的淚,「我不哭!我為什麼要哭?所有騙我的人,我要他們付出代價!他不是想要天下嗎?好!我奪天下!」
「我蘇蘇,立志成為統一天下的女帝!天女之命,紫薇之相,一直都不是傳說,那些傷我的騙我的負我的,我要他們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我狠狠一拳擊在粗糙的樹幹上,鮮血很快流了出來,我卻感覺不到痛楚。
因為,心,已痛得麻木。
我蘇蘇,從今以後,再不落淚!
我不再看影一眼,用腰帶在腰間利索簡單的打了個結,裹好裸露的身體,轉身往夜色裡走去。
「姑娘……」影心疼內疚的聲音從身後飄來,我卻充耳不聞,逕直往前走。
軟筋散的藥性還沒過去,我的身體虛弱無力,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但我卻堅持著往前走,心裡只有一個堅定的念頭,我要回去!我要一統天下!我要讓他後悔!
粗糲的沙石磨破了我嬌嫩的肌膚,很快,我的腳上便鮮血淋漓,一路走來,鮮血染紅了沙石,彷彿開滿了淒艷美麗的彼岸花。
我感覺不到痛,目光堅定的望著蒼茫漆黑的前方,那裡,有我的軍隊,有我的國家,有我的江山,有我至高無上的權力。
我要回去!我要一統天下!
愛,已經腐朽,已如冬日的花朵般頹敗,嬌艷不再。
那些以愛的名義在我的心上劃下的道道傷痕,鮮血淋漓,血肉模糊,傷口太深,窮盡此生我也無法癒合,既如此,我便讓傷口更深,讓痛更深刻,這樣我才能時刻謹記我犯了什麼傻!
不知摔了多少跤,不知掙扎著爬起來多少次,衣衫襤褸,鮮血早已染紅沙礫,我卻渾然不覺,心底的信念撐起我虛弱無力的身體一直艱難前行。
不知堅持了多久,天不僅沒有亮,反而越來越烏沉。
我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除了讓人茫然惶恐的黑色,別無其他光彩。
寒冷的夜風吹來,吹起漫天的沙粒,路邊的樹葉呼呼作響,仰起臉,讓寒冷凌厲的風如刀般割著我淚痕滿佈的臉,唇角上揚,綻放出一絲苦澀悲涼的笑意。
我終於笑出來了!
我不難過,我不悲傷,我不失望,我不淒涼!我不愛你,我不愛你,你聽到沒有?我說我不愛你,我不難過!
可為什麼,為什麼風會吹得這樣瘋狂?嗚嗚的響,彷彿是誰在嗚咽,是我嗎?不,不是我!我沒有哭,我不會哭的!
「我不會哭的!因為我不愛你!我不愛你啊——」我對著陰沉沉的天空用盡全身力氣吼叫。
『轟隆隆』雷聲忽然響起,一道淒厲的閃電劃過蒼穹,劃破了無邊的黑暗,老天,連你也不相信我的話嗎?
我無奈的笑著,一直在笑,仰起臉,任由著冰冷的雨珠如堅硬的石子般砸在我嬌嫩如雪的肌膚上,卻感覺不到痛,只是早已傷透涼透的心更是如置身冰窟中冷。
好淒涼,雨水順著濕漉漉的頭髮一直往下掉,順著冰涼的臉頰流入口中的是雨水還是淚水,為何那麼鹹那麼澀那麼苦?走過的路早已血水一片,那是我的鮮血染成的花朵,開在冷清悲涼的雨夜裡,一大片一大片,如誰早已傷透的心上密密麻麻的傷口。
衣服早已濕透,緊緊貼著我的身體,好冷好傷,我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像受傷的小獸舔舐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在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中艱難前行,白嫩的小腳踩在泥水裡,被沙石劃破的傷口一直在流血,一路前行,一路殷紅的血水。
不知走了多久,雨一直在下,雨珠毫不留情打在我身上,風一直不停的刮,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嘲笑我不名一文的所謂的深愛,自以為是的愛,我有什麼好驕傲的?不過是他人的踏腳石!
身體越來越冷,頭卻越來越熱,頭好重,終於眼前一黑,虛弱無力的身體往髒污的泥水裡倒去。
「姑娘——」昏迷前一秒,身後傳來影心疼到不能自已的呼喚。
我知道他一直跟在我身後,每次我摔倒,總能感覺他急促的向前,卻只走了兩步又停下,他知道我會拒絕他的攙扶,他知道我恨他,像恨那個騙我的人那樣恨!恨到骨血裡!
因為深愛,所以深恨!
我不想恨他,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由自主的把他和那個人歸結在一起,他們聯合起來一起騙我!只為了那令所有人垂涎的天下!他真的愛過我蘇蘇嗎?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的接近!一開始就是有企圖的展露溫柔和深情!
我的心早就告訴過我,是我自己太固執,從不肯相信心裡的不安,以為那是自己在胡思亂想。
我一直陷入昏迷中,腦海裡總是一大片一大片虛無的空白。
再次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身處一個簡陋的房間中,而影,則趴在我的床邊睡著了,臉上的面具泛著森冷的光芒。
從見到影后,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以前只戴半邊面具的他如今要戴一整張面具?為何他的聲音和從前不同?為何他不肯承認自己是影?
摸了摸心臟的位置,心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我用厚厚的石壁將千瘡百孔的心重重包圍,不再讓它有感覺,也就不會再受傷。
也許是我弄出了聲響,影忽然睜開眼睛,看見我醒來,迷濛的眸裡閃出一絲明亮的光芒,「姑娘,你醒了?」
「我昏迷了多少天了?」
「三天三夜。」
「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守著我嗎?」
「姑娘高燒不退,又整夜整夜的說胡話,我不敢走開,所以……」
「我說了什麼胡話?」我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姑娘一直在叫……雲天……」
「你聽錯了,我沒有叫他的名字!」我從床上坐起身,面無表情的說。
「姑娘,我……」他正想說自己沒聽錯,觸到我眸裡冰冷的光芒,張了張唇,終究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姑娘,你一定餓了,我去給你拿粥來。」他說著就要離開,我拉住他的手,一用力,三天三夜沒睡的他身子尚未恢復過來,一個踉蹌,便跌在床上,薄唇近在咫尺。
我忽然輕輕一笑,笑裡意味不明,纖長的手指來回摩挲著他乾涸的唇瓣。
「姑娘——」他的目光開始迷離,呼吸也粗重起來,我冷冷一笑,手指來回撫摸著他的唇瓣,忽然,用力把他推開,他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詫異的看著我。
「滾!不要再出現朕面前!」我站起身,高傲的高昂著頭,語氣冰冷凌厲。
他冰冷的眸裡閃過一絲受傷,卻什麼也沒說,離開了房間。
看著他蕭索失落的背影,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不,我的心早已被重重保護,我不會心疼的!絕不會!
很快,一個打扮樸實憨厚的農家婦人端著一碗香氣騰騰的米粥走了進來,看見我,笑道,「姑娘醒了?你家相公守了你三天三夜,寸步不離,這樣的好男人去哪裡找啊……」
「他不是我相公!」我打斷婦人的話,見婦人驚詫的表情,心竟有些不忍,「他……他是我兄長!」
「姑娘和公子兄妹感情真好……」婦人說著,把小米粥放在桌上,「姑娘,餓了吧?農家沒什麼好招待姑娘的,就只有……」
「謝謝大姐了!」也許是我臉上的表情過於淡漠,她笑了笑便告辭出去。
我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想起影,不由自主的問道:「下雨了?他呢?」
「公子呀?他站在屋簷下呢,那屋簷年久失修,都漏雨呢,公子半邊身子都濕了,叫他進屋避雨,他就是不去,就是要守在姑娘門口,姑娘,你的兄長可真疼你這個妹子。」
我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是啊!」
「大姐,叫他進來吧!」在婦人要出門的那一刻,我又說道。
「姑娘——」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碗裡的小米粥,「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只要做成這件事,我就原諒你!」
「什麼事?」他沙啞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含著無限欣喜,但轉而又有些遲疑,「姑娘是要我去殺主上嗎?姑娘,這件事我……」
「不是!」我打斷他的話,看向他,唇邊浮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你殺得了他嗎?你捨得殺他嗎?在你心裡,他永遠重過我,你為了不背叛他,就置我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姑娘,我……」我冷冷的看著他,似乎在反問不是嗎?他張了張唇,終究只是開口問道,「姑娘,想要我做什麼?」
「你過來,我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