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靜謐無聲。
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披衣下床,乘著如水夜色在院落裡閒步。
遠遠竟有簫聲隱約傳來,簫聲雖然有些凝滯,我卻聽出了其中的韻律,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這首曲子,我會,雲天會,還有月歌。
「月歌?」我心裡一喜,忙循著簫聲飄來的方向掠去。
「月歌——」
我的呼喚讓月色下修長挺拔的身影募的一僵。
不!這不是月歌的身影!月歌比眼前的人纖瘦!我怎麼忘了?月歌只會彈琴,不會吹簫!
春江花月夜,我只彈給月歌和雲天聽,既然不是月歌,那麼他是……
修長挺立的背影,妖嬈飛舞的紫色長髮,優雅貴氣的貼身紫袍,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熟悉,我的心忽然忘記了呼吸,許久才顫抖著唇小心翼翼的問:「雲天是你嗎?」
不敢高聲語,恐驚夢裡人。
修長挺立的背影輕輕一抖,卻沒有轉過身來,如水的月華鋪灑在他身上,映出柔和清冷的光輝。
「雲天,是你嗎?你到了我夢裡來?還是這一切只是幻覺?」我一步步小心靠近,我的語氣很輕,我害怕大聲,夢會醒。
他沒有說話,靜靜的站著,彷彿雕像一般,任滿天月色如流水般瀉下。
「雲天,你知道嗎?我好想你,夜拿你要挾我,他想要天下,我好累好難過,我好想放棄,我不忍辜負那麼多深愛我的人,雲天,你告訴我,為了你一人,辜負天下人,值得嗎?」
我受傷的眼淚滴落在草葉上,尖細的草葉彎下柔軟的身子,淚珠兒便流入土裡,很快便尋不到蹤跡,似乎從未出現過。
那修長的身影似乎要轉過來,卻在中途止住了,重新轉過去,留給我挺拔優雅的背影,和被風吹起的滿頭青紫相間的長髮,以及隨風招展的長袍。
清冷的夜風吹來,空氣中是熟悉的梨花清香,還有那天下獨一無二的藥香……
我的心湧起一陣陣歡喜,一眼不眨的看著眼前的雲天,紅唇顫抖,「雲天,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我的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滴落在草葉上,和露珠混在一起,在月色下晶瑩剔透,乾淨奪目。
「雲天,你怎麼了?對了,你不是被夜俘虜了嗎?怎麼逃出來的?」
修長的背影募的一僵,許久才聽到刻意壓低的聲音,「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什麼雲天!」
「不!我不會認錯的,你就是雲天,你的青紫相間的頭髮,你的華貴紫袍,我都記得,我通通記得,還有你身上……」
還有你身上獨一無二的藥香!那是我在你身上刻下的味道!
「姑娘,你真的認錯人了!這世間青紫頭髮的人並不只一個!愛穿紫袍的人也不只一個!」
「雲天,我……」
我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凌空掠起,我害怕他離開,也凌空掠起,想抓住他,卻已來不及,眼睜睜看著他從手中溜走,修長的背影如閃電般,迅速消失在朦朧無邊的夜色裡,我的失望和夜色一樣蒼涼。
我又做夢了,我搖頭無奈苦笑,那樣的輕功,怎麼可能是雲天擁有的?雲天的武藝和輕功和我不相上下,那樣絕頂的輕功,只有一個人有,那就是——夜!
他先前站立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我走過去彎腰撿起他遺落的東西,那東西還帶著淡淡的溫度,似乎剛從他身上落下。
藉著銀白月色看清手裡的東西,我的心驚得幾乎窒息,那分明是月歌送我的碧綠流蘇,我一直繫在玉簫上,而玉簫在雲天手上,後來又到了夜的手中。
那個人不是夜!也不是雲天!
雲天不是被夜囚禁了嗎?不是一身重傷不是每天被施以酷刑嗎?怎麼可能完好無缺?夜又怎麼會吹奏春江花月夜?這首曲子只有我,月歌和雲天三個人會,他又從哪裡學來的?
那樣優雅貴氣的男子,那樣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梨花香,和獨一無二的藥香,分外是雲天的氣息?為什麼雲天要否認?為什麼明明被囚禁的他完好無缺的出現在這裡?可是為什麼那個男子擁有雲天遠遠不及的輕功?
為什麼?
一系列的疑問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握緊手裡的碧綠流蘇,彷彿握著月歌柔滑的小手,看著蒼茫無邊的夜色,張口大吼:「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我的聲音飄蕩在茫茫夜色裡,隨風散去,留不下一絲痕跡,可心頭的疑問如大山般壓在胸口,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夜,雲天,雲天,夜……
到底是誰?明明是雲天的氣息,明明那麼熟悉,明明可以肯定,為什麼我的心在發虛?
我為什麼不敢肯定?我在害怕什麼?
我的心已經發現了什麼?卻害怕說出來。
雲天,夜,夜,雲天……
誰是誰?我愛的是誰?傷我的是誰?
頭腦裡一片迷糊,一低頭,悲哀的眼淚滑落,滑過臉頰,冰涼的溫度讓我的心更加悲涼。
我明明已經發現了,不是嗎?為什麼不敢告訴自己呢?
也許,一切只是自己胡思亂想,也許,雲天的香囊和玉簫都遺落了,也許,恰恰被他撿了。
他不是雲天,也不是夜,他只是一個過客,只是過客!
雲天不是夜,夜不是雲天,雲天是紫眸,夜是藍眸,沒聽過眸色可以改變的。還有,上次我不也摘下夜的面具嗎?那詭異的臉分明不是雲天俊美絕倫的臉,還有,那次為瞭解雲天身上的七步殤,在暗夜地宮裡,我不是親眼見過躺在石室裡的雲天嗎?當時夜也在場,試問,又有誰能分身有術?
一定是我多想了!一定是的!
我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可是,為什麼我的心那麼空?難道連它都不相信嗎?
仰起臉,眼淚無聲滑落,月色很冷,我的心更冷。
閉上眼,任由著自己陷入昏厥,也許,這只是一場夢!是夢!等醒來一切都會恢復如昨!
遠去的修長身影緩緩轉過身來,深邃的紫眸波光黯然,遠遠的凝望一眼,轉過身,飄逸離開。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踏著月色飛掠而來,溫柔抱起暈厥的女子,臉上的詭異面具在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芒,眸裡冰冷隱去,心疼閃現。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