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龍袍怎麼缺了個角?這宮裡的老鼠何時這麼猖獗了?」
朦朦朧朧間,聽到鄧公公尖銳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傳來明銳哥哥的低聲呵斥:「胡亂驚叫做什麼?吵醒了蘇蘇拿你是問!她昨天受了驚嚇,半夜又做噩夢,好不容易安睡了,你又這麼大聲吵鬧!」
「是皇上,老奴不會了。皇上,這龍袍壞了,要換一件嗎?」
「當然!」
睜開眼,看見昏暗的燭火裡,鄧公公躡手躡腳的從櫃子裡找出一件黑底鑲金的袍子來,細心的給明銳哥哥換上,整個過程一點聲音也無。
被換下的龍袍重新掛回衣架上,我看著那個缺角,整齊的缺痕,明明是劍氣劃斷的,哪像是被老鼠咬的,心裡湧起一股寒意,後背冷汗直冒,難道是昨夜有人潛入?
昨夜睡得並不安穩,加上宮中高手如雲,暗衛重重,明銳哥哥也是武藝深厚,感覺敏銳之人,竟然毫無察覺,我的心彷彿跌入冰窟,全身像被重重冰雪包裹,冷得我直發抖。
他就那麼想要天下嗎?我狠狠的在心裡詛咒,儘管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想起他曾經說過,若他要潛入宮中刺殺三國帝王儲君那簡直易如反掌,潛入寢殿劃斷袍角,他這是在像我示威嗎?他想告訴我,如果我不幫他拿到天下,他就會自己動手,刺殺明銳哥哥?
夜,我真的要受你要挾?
閉上眼,雲天,明銳哥哥,凌哥哥,宇哥哥的臉紛紛在我眼前閃過,我賭不起!也不敢賭!我不能拿他們的性命作賭注!我不能!
夜,你要天下,我給你,我給你!!!
「好了,去上早朝吧!」留戀的看了一眼床上依舊安睡的女子,薄唇上揚,勾勒出一抹寵溺的笑容。
「是,皇上。」
在明銳哥哥抬腳出門的那一刻,我飛快從床上跳下,撲到他的懷裡,尖聲道:「明銳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青絲凌亂的我,又加上身子顫抖,看在他眼裡分外心疼,慌忙把我摟入懷中,柔聲安慰道:「沒事的,蘇蘇,別怕,不過是死了個宮女而已,沒事的,明銳哥哥下了早朝就來陪你,好不好?」
他不懂!他以為我的害怕只是因為昨天自盡的宮女珠翠,他不知道我的驚懼只是因為他,我害怕,我害怕他一離開,就會像那個宮女一樣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我知道夜有那個能耐,他昨晚劃斷袍角只是想給我一個警告。
「明銳哥哥,如果蘇蘇的生命受到威脅,你會不會用一切來換取蘇蘇?會不會?」我像神經質一樣緊抓著他的衣角,彷彿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後一棵救命稻草。
明銳哥哥輕輕親吻著我的髮絲和臉頰,心疼不已的擁緊我,「蘇蘇的生命重過一切,為了蘇蘇,有什麼不能捨棄的?」
「包括江山?」
「包括江山!」堅定不移的語氣。
我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目光堅定,「蘇蘇為了明銳哥哥也可以捨棄一切!包括生命!包括尊嚴!」
為了你,明銳哥哥,我願意妥協!
「蘇蘇——」
我從他懷裡站直身子,一臉傲然和堅定,「明銳哥哥,請給我江山!請將皇位禪讓於我!」
明銳哥哥愣了愣,輕輕道:「好!」
沒有多餘的話,也不問我為何突然想要江山,他是那般寵溺我相信我,我知道睿智如他,一定是心存疑惑的,可是卻什麼也不問,就答應下來。
只因為他愛我多於愛他自己!
「皇上……」鄧公公正想勸諫,藍明銳冰冷的眼神掃過去,鄧公公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裡,「朕心意已決,不必多言!」
「是,皇上!」鄧公公神色複雜的看我一眼,弓身退下,暗中朝侍立在門外的小李子使了個眼色,小李子看了房內一眼,瘦小的身子飛快消失在殿外。
「小鄧子,筆墨伺候,朕要立禪位詔書!」
鄧公公遲疑了一下,恭敬的準備筆墨,「是,皇上。」
明銳哥哥端坐案幾前,狼毫在錦緞上揮灑,明暗不定的燭火投射在他英俊的臉上,映出淺灰的陰影,專注的眼神,微抿的薄唇,我要努力記住他,生生世世不敢忘,最愛我的明銳哥哥,最敏銳果敢最勵精圖治的年輕帝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十六歲即位,至今已近九載,忝居帝位,雖有國師及眾大臣盡心輔助,無奈朕資質平平,於社稷無方圓之設,待子民無尺寸之功,朕自覺才德不及先皇十之又一,日夜愧矣,恐百年之後,無顏面對先帝,朕思慮已久,決定禪位,然朕無子嗣,兄弟姐妹者唯有雅王和蘇蘇長公主出眾,雅王生性灑脫,不願拘於朝堂之上,長公主人品貴重,睿智慎思,且有帝王之相,紫薇之命,王者風範昭如日月,朕思慮良久,決定禪位於蘇蘇長公主,今日詔告天下,望眾位卿家盡心輔佐!
卿其勿辭!
欽此!
榮康九年四月初十。
「蘇蘇,看這禪位詔書可好?」明銳哥哥放下狼毫,把畫著飛龍翱翔的明黃詔書遞到我面前。
一紙詔書,天下皆變,我沒有接,定定的看著明銳哥哥,眼裡噙淚,「放棄江山,明銳哥哥不覺得可惜嗎?」
「蘇蘇想要,又何來可惜之說?」明銳哥哥微微一笑,拿起案几上的玉璽就要蓋上詔書,他高大的背影在燭火的映照下異常溫暖,又異常寂寥。
明銳哥哥,若他日你得知真相,會不會恨我?
此時天色初亮,整個皇宮安靜無聲,皇宮裡的景物在淡淡光亮裡若隱若現,迷迷濛濛,一切都在朦朧中,看不真切,我忽然在想,夜,你究竟躲在哪裡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看著窗外微明的天色,淒涼一笑,夜,你滿意嗎?你的天下就要到手了,你滿意嗎?你一定躲在這皇宮的某個陰暗角落偷笑吧?人人可望不可及的天下即將唾手可得,你一定笑得夢裡都會醒吧?
看著我的屈服,我的妥協,我驚恐的目光,顫抖的身子,邪惡如你,是不是很得意?
閉上眼,眼淚滴落心裡,很苦很澀,無奈淒涼,心痛一波一波襲來,胸口彷彿巨石壓著般沉抑,幾乎喘不過氣來。
玉璽緩緩落下,眼看就要落在詔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