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凜並不覺得自己無情,他只是早習慣公事公辦,不被自己的私人清緒牽著鼻子走,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對他來說,後宮就像朝廷,妃嬪也像百官,需要有規矩的好好治理,並且讓各個勢力互相制衡,才不會出現某個勢力坐大後,讓本該完美的平衡出現傾斜,因而引發不必要的混亂。
「是臣妾失言了,請皇上原諒。」聽出他話中的不悅,她趕緊道歉,但心也像是墜入冰湖一樣寒冷,再也不對他抱持任何期待。
她終於明白,他不曾真正愛過後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就算特地偏寵誰,那也只是表面的疼寵,根本沒有真的付出心意,所以要翻臉就可以馬上翻臉。
可悲的是,她們這些女人卻看不清這個事實,只要他一對她們好,她們就傻傻的付出自已的清意,以為真能得到他同樣的清感回報。
原來,這就是無情的後宮,無情的帝王呀……
段元凜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遷自低頭嗅著她頸間那熟悉的安神草香味,「蘇嬪,親自做個香囊給本王吧。」
蘇璇掩飾低落的清緒,打起精神來應付他,「皇上怎會突然想要香囊?」
「再過不了多久,本王將親徵召國,勢必得離開一段時日,為免本王忘了你,你最好留個東西在本王身上,不是嗎?」
此行一去,不知得耗費多久時日,其實剛才他也不確定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只是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就不知不覺脫口而出,卻又因面子問題只能故意硬說個理由,講得好像她真的很在意他會忘了她一樣。
事已至此,蘇璇也不想與他辯解,因為那沒有意義,她只是柔順的回答,「好,臣妾會在皇上離去之前,為皇上做一個香囊的。」
而那將會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之後她就會離開王宮、離開這個屬於女人的殘酷戰場,不再有任何留戀。
沒錯,她會想辦法自保,而她自保的方法,就是捨棄他,與他再無瓜葛!
這陣子段元凜緊鑼密鼓的準備出兵之事,越來越忙碌,出現在後宮的時閱也越來越少,嬪妃們就像已經暫時被他遺忘了一樣。
蘇璇一邊暗中開始準備逃出宮,一邊幫段元凜做香囊,只不過每每見到香囊,她的心請就待別沉重,非常不好受。
不是己經對他心死,沒有任何期待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麼親手幫他做第一樣、也是最後一樣東西給他,會讓她的心隱隱抽痛、備受折磨?
她搖搖頭,不想去深思這難以解釋的矛盾清緒,只想趕緊熬完這最後的日子,只要能夠順利離開王宮,她就解脫了,將來肯定是海闊天空。
就在大軍出發的三夭前,段元凜終於又出現在蘇璇的寢宮內,只見她恭敬的呈上幫他做好的香囊,香囊以銀色織錦緞為底,上有金龍圖騰,繡工細膩,看得出來她的手藝很好。
「臣妾祝皇上很快就能凱旋歸來。」
段元凜完全沒看香囊一眼,眼神一直盯著她微微低下的臉蛋,有些不滿已經離別在即,她的態度依舊如此鎮定淡然,和其他妃嬪完全不一樣,「本王要你親自幫我掛上。」
「是。」蘇璇恭謹的微彎下腰,將香囊掛在他的腰帶上,穩妥的懸在腰側,又順手理了理吊穗,才又直起身來,「好了。」
「你……」他忍不住火大,突然伸手將她摟入懷裡,使力緊扣住她的腰,力道之強勁讓她輕整起眉,很不好受。
「皇上,臣妾做錯了什麼?」
做錯什麼?她錯就錯在太過冷靜,彷彿就算他不回來她也不痛不癢,完全沒將他放在心上!
這個該死、可惡的女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遲遲沒有鬆手,卻也沒開口說到底怎麼了,她心想兩人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好說道。「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舒服。」
果然,這句話馬上喚回段元凜的理智,他收回刻意懲罰她的力道,免得傷了她肚裡的孩子,卻還是沒有放手,讓她繼續輕靠在自己的胸膛。
他深吸幾口氣,平撫下情緒,他現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得忙,她的問題可以稍後再處理,反正她也跑不掉。
等到差不多消氣之後,他才在她耳邊低聲叮囑,「好好等我回來。」
「呢?」蘇璇心一跳,有些慌亂,不懂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刻意叮嚀她是什麼意思,讓人誤以為他有多捨不得與她分開似的。
「是。」
但她很快的穩住心神,不再被他所迷惑,反正這一切都是假象,他從來不曾對後宮內的任何一個女人投入感情,這只是他慣有的安撫手段罷了。
她早就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不會再傻傻的因此動搖,他對她虛情,她也就對他假意,互相作戲,彼此彼此而己。
他終於放開她,不再留戀的轉身離去,她則繼續站在原地,目送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頭卻突然傳來隱隱刺痛,甚至還有莫名的衝動想追上他的腳步,想開口喚住他,不希望他走。
可她終究還是全都忍下,強逼自己甩開這些不該有的情緒,轉身進到寢房內,正式與他分道揚鑣。
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心裡不能再有他,現在她只為自己與孩子而奮鬥。
段元凜浩浩蕩蕩的正式帶兵離開王都,踏上征討召國之路,三日後,蘇璇私下派人請方堂過來一趟,開始了自己的逃宮計劃,試圖說服方堂幫她這個忙——
「您說什麼2您想暫避到宮外去?」
蘇璇刻意將所有人遣出房,只留自己與方堂單獨會談,方堂一聽到她想要暫避宮外的打算,馬上錯愕不己,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身為皇上的妃嬪,待在後宮內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能夠說離開就離開?這是絕對無法允許的。
「方公公,你先聽我說。」蘇璇撫看自己尚平坦的肚子,故意面露愁容道。「我很怕……怕皇上不在的這段日子,我和孩子會有性命之危,但又不能將我的擔憂告知皇上、惹他分心,要是因此打敗仗就不好了,所以我才會希望方公公幫我,在皇上尚未歸來的這段日子讓我暫避宮外,好躲開宮內暗藏的危機。」
方堂輕整起眉頭,「有誰想害娘娘嗎?」
「就怕說了,公公也不會相信的。」
「娘娘若是不將心中的憂慮說出,奴才又怎麼有辦法考慮該不該幫忙?」
蘇璇掙扎了一會兒,決定鬆口,「那好吧,不過請公公答應我,咱們倆今日在這裡所說的任何事,都不能洩露給其他人知道。」
「請娘娘放心,今日的事情不會有第三人知道。」方堂點點頭。
蘇璇也跟著點了下頭,「那個人是……韋妃娘娘。」
「什麼?」方堂不敢置信的睜大眼,「韋妃娘娘為何要這麼做?照理來說,憑她目前在後宮的地位,是不必擔心受到威脅的,還是娘娘您……搞錯人了?」
「我要是沒有發現一些事情,也不敢隨意污蔑韋妃娘娘。」蘇璇的眼神慢慢黯下,「韋妃娘娘表面對我客氣,就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可她卻在我懷孕的消息傳出去後,私下派人暗中關注我的一舉一動,讓我非常的不安。」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韋丹姬是否真有這麼做,只是想刻意誤導方堂,希望他能夠信以為真,進而幫她的忙。
方堂還是皺著眉,不知是否該相信她所說的話,畢竟依他對韋丹姬的認識,對方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我知道方公公很難相信這件事,但我真的得到消息,韋妃娘娘打算在皇上不在的這段時間內對我做出不利之事……你想,以她在後宮的勢力,若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整治我,我又有何能力自保?」她的表情顯得更是憂慮了。
方堂心想她可能是因為有孕才想東想西的自己嚇自己,於是試圖安慰她,「娘娘,您先不必如此焦慮,或許事情沒有您想的那麼糟……」
「就是有這麼糟,如果我不事先做出防範,等到韋妃娘娘真的對我出手時,那就己經來不及了。」她緊皺起眉,語氣非常的凝重。
「那……好吧,能否先請娘娘告訴奴才,娘娘打算如何防範?」
「當然是先請方公公幫我準備暫離王宮的一切事情,等確定韋妃娘娘真要對我不利時,我就能先一步避開危險,在宮外等待皇上回來替我主持公道。」
「但您身為後宮嬪妃,又身懷龍種,是不被允許出宮的……」
「這個問題我己有初步的想法,只要方公公肯幫忙,我相信絕對可以瞞過所有人,讓我順利的暫時避居宮外。」
「什麼想法?」方堂又整了下眉。
蘇璇眸光瞬間一凜,「製造一個假象,讓人以為我己經死了。」
「什麼?」方堂錯愕的拔高嗓音。
「我相信依公公的能耐,絕對可以幫我這個忙,這件事非公公不可。」
方堂專司管理後宮的各種事務,他要安排一個人俏俏離宮絕對不是難事,所以蘇璇希望他能事先幫她準備一個與她身形相仿的屍體,然後再製造一場火災意外。
以燒焦的屍身營造出她死亡的假象,如此一來她就算偷偷離宮也不會有人起疑。
而她說要暫居宮外避險直到段元凜回來,其實是假的,只要一離開王宮,她就會找機會從暫居之處逃離,徹底遠走高飛。
面對她這太過危險且驚人的要求,方堂不得不陷入長思,「這個嘛……」
「方公公,我當然不會讓你白做這些事情。」蘇璇見了立即從寬袖中拿出一個鼓鼓的囊袋,放到他面前,「只要方公公願意幫這個忙,事後我也不會虧待公公,公公能夠得到的益處會更多。」
方堂的眸光閃了閃,微微拉開囊袋的繩子,發現裡頭放看一大疊銀票,看來肯定比上一回的一百兩還要多。他頓時滿心掙扎,想得到這些錢,又害怕幫這個忙會有危險,處理得不好,連自己都會遭殃。
「方公公,你還猶豫什麼呢?」蘇璇將囊袋又往他的方向推前一些,輕漾著笑容,「己經到手的銀票,怎能眼睜睜的看它飛走,你說……是不是?」
有錢能使鬼推磨,就是蘇璇此刻最好的寫照。
方堂果然被銀票給迷了心竅,開始暗中在王宮外不遠處尋了一座民宅,裡裡外外都重新整理佈置一頓,好讓蘇璇在那裡暫時安居,等段元凜回來,
但,韋丹姬真的會對蘇璇不利嗎?說實話,方堂還是很困惑,沒見到確切證據以前,他是不會相信的。
半個月之後,小意拿了一封信進到蘇璇的房內——
「娘娘,一個自稱是從許嬪娘娘那兒過來的宮女,送了封信來。」
「許嬪?」
許嬪原本是許貴人,在半年前才升上嬪位,是個頗有野心的女人,並且很努力在擴展自己後宮的人脈勢力。
蘇璇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從小意手中接過信,打開一看,信裡只寫了簡單的幾句話,
你目前的處境極為危險,欲知詳情,明日傍晚獨自一人至望月池邊相會。事關你性命安危,切勿遲疑也別張揚,不見不散。
「果然還是來了。」她心情激動,上次她就是被一模一樣的信給引到望月池邊,然後就被韋丹姬宮內的太監推下池去,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