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來。」江芷靈拉過韁繩,神采奕奕地說。有翠娘的身體記憶就是不一樣,果然很快上手。
馬販子朝屠莫望了一眼,見他頷首後,才放開韁繩,屠莫會如此放心是因為以前見過翠娘騎馬,而江芷靈也同他解釋過身體記憶,加上小馬溫馴,便頷首答應。
馬販喚了一名馬伕看著,便討好地回到屠莫身邊,介紹其他馬匹,才說幾句,車卓走了過來,大嗓門地對著屠莫喊道:「我就瞧著眼熟,果然是你,買馬怎地不找我?」
「你也給別人賞口飯吃。」馬販忙道。「別來搶我生意。」
屠莫笑道:「放心,車大爺最近才成了一筆大生意,瞧不上我這小錢的。」
「那是,車大爺,給咱留點活口吧,還有八十爹娘、一籮筐小孩要養呢……」馬販泫然欲泣。
「好啊你們,刮起我來了。」車卓瞪大雙眼,一臉要打架的表情。
「高抬貴手,車爺。」馬販鞠躬作揖。
「還作戲?老子打你。」車卓推他一把。
馬販作勢欲倒,三人笑了起來,車卓瞧見一少年在馬上與他揮手打招呼,他疑惑道:「那是誰?我認得嗎?」
江芷靈忘了自己如今是少年打扮,車卓沒見過她易容模樣,認不出她來,屠莫也不好解釋,只道:「一個故友之子,現住我家中,我跟他提過你的模樣,說你賣的馬價值連城,買不起。」
「你個賊廝!又來消遣。」車卓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見三人聊得開心,江芷靈也沒打擾,興致高昂地騎著小馬繞圈,一眼望去,人群熙熙攘攘、牲口在草地上悠閒走動、襯著一望無際的草原與藍天,心情也舒暢起來。
不遠處,駱駝商隊正與人說價,從駱駝背上拿出一塊塊編織過的毛毯,鈴鐺叮叮地響著。知道翠娘對鈴鐺聲敏感之後,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翠娘會待在燕城呢?三不五時總會聽到鈴響,她不難受嗎?
待要收回目光時,忽地瞧著商隊裡一個肥胖身影有些眼熟,待他轉過身來時,江芷靈恍然,是當初被她踢了一腳的黑衣胖子。
他留著一臉絡腮鬍,穿著棕色短衫與黑褲,她猜測他臉上的鬍子大概是黏上的。
「怎麼?」屠莫見她直愣愣地盯著遠處,心生疑慮。
「我看到……」陡地發現馬伕還在一旁,江芷靈低頭,小聲道:「黑衣人,在駱駝商隊那兒,胖胖的……」她將樣貌、服飾形容給屠莫聽。
屠莫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車卓走了過來。「怎麼了?」
屠莫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對馬販子說道:「小馬我要了,再送兩頭到我府上。」他指著馬欄裡中意的兩匹公馬。「晚點我讓人送銀票過來。」
馬販子眉開眼笑,一逕兒地點頭。
江芷靈搭著屠莫伸過來的手,翻身下馬,問道:「你買這麼多馬做什麼?」她記得馬廄裡還有四、五匹的樣子。
屠莫本想與她說笑幾句,瞥及她如今少年打扮,身旁又有人,終究不妥,便中規中矩地說著:「一會兒再說,先辦正事吧!」
江芷靈頷首,往前走去,他則與一臉疑惑的車卓低聲說了幾句。
「這回可得逮到人不可。」車卓憤恨地說道,上次翠娘雖然在市集指認了一個看著眼熟的黑衣人,但後來發生野馬奔街,翠娘又讓人刺了一刀,根本無法分身去逮人,便錯過了唯一的線索。
思及此,他腦門子一轉,屠莫身旁的小子怎麼會知道黑衣人……定眼一瞧,五官怎地有點熟……
見車卓困惑地盯著自己,江芷靈調皮地朝他做個鬼臉,車卓一個激靈,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你--」
屠莫瞥他一眼。「謹慎些。」
車卓忙地掩了嘴,隨即打趣地笑道:「外頭都傳你在屠府養病,只剩一口氣吊著。」
「沒錯。」江芷靈笑道。「我可真的在養病,這些天才好些。」
車卓又想到一事,驚訝地看向屠莫。「你買馬給她?」
「怎麼,不行嗎?」屠莫揚起眉毛。
車卓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屠莫不是討厭翠娘嗎?怎會買馬給她?莫非是養病養出感情來了?
他小心翼翼問道:「你們--」
屠莫打斷他的話語。「先招呼你的人,別把正事擱了。」
車卓收了玩笑的心情。「放心,這次讓他插翅難飛。」他往另一方向走去,與兩人分道揚鑣。
「他做什麼去?」江芷靈問道。
「布眼線,給他點時間。」屠莫放慢步伐。
沒有無線通訊設備還真是不方便,江芷靈有感而發,不過也慶幸這時代科技不發達,否則光是翠娘行騙多年,照片早登上報紙頭條,還附帶不少案底。
「剛剛的小馬多少錢?」江芷靈問道。
「不是跟你說了不用在意嗎?」屠莫瞥她一眼。
「我覺得彆扭。」她坦白道。
「彆扭的事這麼多,多一樣也不算什麼。」他不甚在意地回道。
她呆住,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你講什麼啊……」
「不然你想我怎麼做?」他直問。
「不要買。」
「我已經買了。」他挑眉。
她很想說退回去,但終究沒說出口。他是不可能聽她的,說出來不過平添爭端,又顯得矯情。
「怎麼不說了?」
「反正你又不會聽我的。」她意興闌珊地說。
「得看什麼事。」
她故意問道:「什麼事你會聽我的?」
他笑道:「不急,我們可以慢慢商量。」
他別有深意的眼神與話語讓她臉頰的溫度一下揚高,心裡再度埋怨越菡蓉。男女之間真的不能挑唆起哄啊,現在好了,弄得多尷尬,她已經有夠多事要煩了,現在又多一樣,真的是麻煩事不嫌多,還全擠在一塊兒了。
就在江芷靈神遊物外之時,右肩忽然讓人撞了一下,肇事者連一聲道歉也沒說便快速逃走。常人遇到此事大都要對著冒失鬼開罵,但江芷靈並沒有,在冒失鬼跑走的瞬間,她的手反射抬起,抓住左方一隻探過來的爪子。這是扒手們常用的聲東擊西法,一人引開注意,另一人乘機下手。
被抓住的男孩兒反應也快,凶狠地朝她撞去,江芷靈讓他一撞,往旁顛了下,手勁一鬆,大感不妙,男孩兒掙脫她的手就要逃走,沒想才跨一步,後領便讓人抓住。
「再跑,我就打斷你的腿。」屠莫冷冷地說了一聲。
男孩兒嚇得不敢動彈,轉身求饒。「大爺您饒了小的吧!」他雙手合十懇求地說。
屠莫拿了他手上的錢袋,遞向江芷靈,卻發現她呆呆地愣在原地,盯著自己的左手。
「怎麼了?」他問。
江芷靈回過神來。「沒有,只是想到一事。」
見她神色不對,他追問:「何事?」
江芷靈望向還在掙扎的男孩。「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送官府。」
「大爺,別送我進衙門,求您了,小的不長眼,冒犯--」
「好了。」江芷靈打斷他的話。「我讓你做件事,做成了賞你五兩銀子,怎麼樣?」
屠莫挑了下眉,不曉得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不過也沒阻止她。她不是胡鬧的人,看她的樣子方才大概是想起什麼重要的事。
男孩兒也是個人精,一聽這話忙不迭地答應了。五兩啊五兩,夠他用多久啊,他都要樂上天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不好說話,江芷靈走到路邊樹旁,彎身在男孩耳邊嘀咕說了幾句。
男孩雖然疑惑,可也沒多問,只是點了點頭,江芷靈從錢袋裡拿出十幾文錢放到他手上。
「你辦妥了,我再把剩下的給你,若是辦得好,說不準再多給你。」
男孩兒眼睛一亮,欣喜道:「小爺真是大善人--」
「別拍馬屁,快去吧!」江芷靈笑著搖頭。
男孩兒歡喜地跑走,一溜煙就淹沒在人群中。
「你讓他辦什麼事?」屠莫好奇道。
「投石問路,我先前讓自己的思維絆住了。」她敲敲腦袋。「我一直用自己熟悉的那一套在做事,但很多東西在這裡都行不通。我們那裡查案可以用指紋、調監視器、通話紀錄……」
見他一臉困惑,她微笑道:「你不用在意我講的這些名詞,我的意思是我那一套在這邊根本無法使用,搞得我力不從心又意興闌珊,卻忘了使用現成的東西。」
她開心地又敲敲額頭。「翠娘的腦袋跟身手。」
她揮手示意他低下頭。「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他雖然一臉疑惑,還是彎下腰。江芷靈湊上前,幾乎貼上他的身,在他耳邊說道:「你知道翠娘除了是個騙子還做過什麼嗎?」
「不知。」
她輕輕笑了起來。「扒手。」她開心地將手舉到他眼前,原本放在他腰間的錢袋,如今躺在她手心。
「看。」她笑得燦爛。「厲害吧?」
見她笑得眼都瞇了,止不住的驕傲,眼角眉梢透著得意,撓得人心裡發癢,屠莫的眼神不自覺便透出渴望,恨不得將她揉進懷裡親一親。
他露骨的眼神讓江芷靈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一下熱了起來。這人怎麼這樣……她轉開臉,頸背上泛起疙瘩。
「我們快點過去吧!」她慌亂地往前走,差點與人撞上。
屠莫忍不住笑了起來,扣住她的手臂,才免去相撞的窘境。「急什麼?」
「萬一他跑了……」
「他現在扮成商人的模樣與人談生意,能跑去哪兒?」
「你別拉著我。」見他不放手,江芷靈低聲道:「我現在可是男子模樣,會引人誤會。」兩個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成什麼樣?
屠莫順勢鬆開她的手。「以後別扮成這樣,不方便。」
江芷靈差點沒笑出來,故意道:「怎麼會?我喜歡穿男服,方便。」
「如果你不在意,我也沒什麼可在意的。」屠莫聳聳肩。
他是什麼意思?即使她扮成男子,他也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嗎?江芷靈疑惑地蹙著眉心。
「屠莫,我……我……」她一臉懊惱不知該怎麼說。如果他們兩人都在現代,她不會如此扭捏,有很大的機率會與他交往,畢竟她不討厭他,兩人也聊得來,只是……
見她一臉猶疑為難,屠莫也沒懊惱。他一直曉得她孳孳唸唸的是什麼。
「你不能一直逃避,你現在在這裡。」他沉聲道,黑亮的眸子直直望進她眼底。
江芷靈無法面對他坦蕩的眼神,狼狽地轉開視線。「我……我知道,再給我一點時間。」
屠莫爽快地點頭。「好,不逼你。」
就如馴馬一樣,不能操之過急,韁繩該緊的時候得緊,該松的時候得松,他有的是時間與耐心。
抓到胖子後,屠莫並沒將他往官府送,倒是關在自家地窖裡。他倒要瞧瞧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
此次風聲掩得密實,連衙門的賀大人也不給知道,他找了信得過的部下去問話,不吐實就用刑,就不信那胖子能捱得過幾頓打。當初是他太輕忽,沒料到黑衣人還有同夥,更沒想到竟有如此大本事劫獄,末了還買兇殺人,想讓江芷靈永遠都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