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走到哪,他的手始終握著她的,就像小時候出外遊玩,縱使他覺得她是個小麻煩,仍是主動牽著她的手,緊緊不放,就怕個頭小小的她會與家人失散,找不到回家的路。
或許知道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他來了,牽著她,引導她回家的方向。
她一直都這麼幸福,閉上眼倚在他肩上,儘管流著淚,她仍露出微笑。有他在,不管他要帶她往何處去,她的心都無比安定。
凝望她,閻東井默不作聲,粗厚指腹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這些日子以來,會讓她流淚的話題他一概不提,即使她落淚,他也只是一如現在這般輕輕為她拭淚,不問原因。
堅持不問不提,他只希望陪著她度過一個讓心情平靜、歡樂愉快的假期。
從美國回來,看到她留下「一個人去旅行」的字條,當下他便猜到她離開了。
一打探到她住在王鳳老家,原本急著想接她回家,心念一轉,她這麼愛他、這麼愛家裡每一個人,卻忍痛做出離家的決定,壓力定是已大到令她無法負荷,於是他忍住焦急情緒不找她回來,就當讓她住到鄉下散心。
趁她去賣早餐那幾個鐘頭,他去三合院偷偷看過,環境單純,王鳳的父母也善良,但傢俱舊了些,便換了整組寢具,擔心她起疑,他忍了兩個禮拜,還是決定送上洗碗機和自動打掃機器人,因為他捨不得她做任何家事,只是東西一送出,他的思念也跟著控制不住,強力牽引著他往她身邊去……
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背起背包,他決定陪她一同去旅行,一來,是不想一下子就強迫她馬上回家;二來,有些事急不得,需要時間慢慢等。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想和她一起旅行,重溫兩人共處的甜蜜時光,沒有煩惱,眼裡只有彼此,沒有多餘的惱人事物。
感受他的指腹輕壓在她臉上的溫柔撫觸,她張開眼,輕聲問他,「東井哥,下一站我們要去哪裡?」
前幾天,每當快到目的地時,他都會預先告訴她,今天,總覺得搭了好久好久的火車,可一路上他都未說話。
凝望著她哭紅的雙眼,他黑眸積滿心疼,捧著她的臉,在她眉心親吻了下,低聲堅定的道:「下一站,閻家。」
她驚訝地張大眼。這麼快就要回家……
在她因驚詫而微啟的朱唇上落下一個深吻,他緊握她的手,微微一笑,「我們倆是該回家了。」
望著他深情滿溢的黑眸,夏月揚起微笑。他要帶她回家了,他們正往家的方向前進,有他在,她的心無比安定!
旅行後回到閻家,得知東井哥為她所做的一切事情,夏月心懷感恩之餘,內心盈滿不捨和愧疚。
和她相比,他內心承受的壓力更大,尤其她的離開,非但沒減輕他的負擔,反而造成他更大的困擾。
昨晚她打電話給王鳳,對不告而別一事深感抱歉。因東井哥來得突然,他執意要她和他一起去旅行,兩人走得匆忙,壓根沒機會向王爸王媽說一聲,加上踏上旅程後,他不准她打電話給閒雜人等,這一延宕,就直到五天後回到閻家,她才有機會撥電話。
豈料王鳳竟然早知道東井哥要去找她的事!
原來他到三合院前,已先打電話告知王鳳,會有這個舉動是不想她突然失蹤讓王鳳一家人焦急,他其實很感謝王家人收留她。
昨晚那通電話裡,王鳳也把他是如何找到她的過程大略說了一遍。
為了找她,他接連三天到邱家的理髮店洗頭,王鳳雖是裝作不知情,但他非常清楚,除了閻家,她能求救的只有王鳳,王鳳不可能把她藏在邱家。如果想藏人,鄉下老家是個好選擇,夠遠,他也不易查到。他是聰明人,知道王鳳不會說,直接找邱媽媽探詢。
「……怪只怪他長得太帥,連金花姨都被他迷住,才去洗三天的頭,金花姨就把我們家祖宗八代的事全都告訴他,只差沒畫我家地圖給他。不過以他的能耐,只要知道我阿爸叫什麼名字,就算三更半夜全台灣都停電,伸手不見五指,他也能摸黑找到人。」
王鳳說的是誇張了點,但她深知只要他想,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都一定會找到她。
他找到她後,擔心逼她回家她會躲得更遠,所以讓她暫時住在三合院,那些甜點全是他請王鳳帶去給她吃的。
她好奇的問王鳳,為什麼會答應幫他,又是送點心,又是請假回家裝洗碗機。
「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前大老闆,而且他只對你溫柔,他在跟我講話時,我只是裝鎮定,其實心裡怕得直發抖,還有我未來的婆婆也一直叫我要幫他,連情敵的媽媽都出面力挺他了,我還能說什麼?」
或許是邱學長已交到一個甜心女友,所以邱媽媽一點也不介意兒子先前小失戀的事,還交代王鳳一定要幫忙。
「夏月,我之所以會替他做那些事,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幫你。」王鳳突然以前所未有的感性口吻說:「我能感受到他非常愛你,所以我才願意替他做那些事。不要再離開了,他是一個很有擔當的男人,我相信你們遇到的問題他會解決的。」
語重心長一番話後,王鳳還不忘糗她,「不過,如果你真的又想離開,記得Call我,我阿爸他很歡迎你去住,那個自動打掃機器人,他已經把它娶回家了,現在它是他的小老婆,當然,還有洗碗機,他也已經準備要把它娶回家當三奶。」
夏月再三道謝,她非常感謝王家人這一個多月來對她的幫忙和照顧。
看著桌上的鋼筆盒,嘴角浮現淡笑。昨晚她答應過他,以後若她想再獨自去旅行,起程的前一天就把鋼筆盒拿給他保管,好讓他先有心理準備。
就說他聰明,她把鋼筆盒交給他,還走得了?
東井哥一點也沒怪她私自決定獨自旅行的事,讓他忙公事、跑醫院之餘還要費心找她,他反而還說因為她南下,他才能找到美琴阿姨。
或許是好心有好報,東井哥在買整組寢具給她的隔幾天,因思念她而在下班後直奔小漁村,途中遇到一位婆婆騎腳踏車摔倒,跌進路邊無護欄的大水溝,當下他馬上送婆婆就醫,就在急診室內找到了被人送來急救的美琴阿姨。
美琴阿姨在加護病房躺了兩個星期,醫生一度宣告放棄治療,是東井哥堅持要救活她,不只是因為他懷疑美琴阿姨知道爹地昏倒的真正原因,更重要的是,美琴阿姨雖只是閻家的一名僕人,但對閻家來說,美琴阿姨就像家人一樣。
東井哥對僕人雖很嚴格,但他對僕人也如同家人般照顧。
正因東井哥未放棄,美琴阿姨才能從鬼門關前被救回。
美琴阿姨告訴接管家,古心亞搬進閻家後,她越來越覺得她行徑怪異,當晚她在後花園盤問乾女兒。古心亞不諱言自己是來報仇的,自信她不敢張揚,於是將一切事情全盤托出,爹地正好經過聽見,也許是她和東井哥的事讓爹地正處於氣頭上,又聽聞古心亞親口道出壞心事,出面指責的他一氣之下竟心臟病發昏倒。
古心亞拉住美琴阿姨,不讓她去通報,狠心的想讓爹地直接昏死過去,但美琴阿姨再怎麼懦弱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對下人照顧有加的僱主氣絕身亡,掙脫乾女兒的箝制一路呼救。
因為急著救人也嚇得說不出話來,當晚美琴阿姨並未說出實情,就因如此,擔心美琴阿姨會洩自己底的古心亞竟連夜叫人把她綁走,關在偏僻的廢墟,打算等報仇完後再放人。
孰料仇未報,古心亞就被抓走,同夥知道她被抓,嚇得丟下被關在廢墟裡的美琴阿姨就逃走了。可憐的美琴阿姨在人煙罕至之處,叫天不應呼地不靈,活活的餓昏過去,直到日前有名拾荒者進入,才發現報警救她出來。
知道自己的命是東井哥堅持救回的,美琴阿姨自覺慚愧,認為若不是她引古心亞入閻家,閻家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她已打算到山上廟裡靜修,一方面贖罪,一方面為閻家人祈福。
她慰留過美琴阿姨,但她堅持離開,還直說對她感到抱歉,因為看到她和媽咪溫馨的母女情,令她動容,一心想收養女兒的她才會被古心亞利用,因而差點害了她。
現在真相已大白,爹地中風住院的主因不是因為她,可這並不代表爹地就會接納她這個閻家女兒變成閻家媳婦……
昨晚回來後,東井哥要她好好休息,今天一早他先到公司處理一些事,等會他會回來接她一起去醫院看爹地,不管爹地會不會生氣,他都會再度表明要娶她的堅定心意。
她知道東井哥這麼做是想安她的心,可是她很猶豫,擔心這麼做會再度刺激爹地,雖然東井哥說他會對爹地柔性訴說,曉以大義,動之以情,不會再像之前那般和爹地硬碰硬——
夏月眉心泛憂,正考慮著等會勸他將見爹地的事緩一緩,一陣敲門聲陡地響起,他人已回來,笑容掛在俊臉上。
「準備好了嗎?」一上前,他彎下身,從背後摟住她,在她粉嫩臉頰上親了一下。
「東井哥,我……」
見鏡中那張美麗的臉上浮現愁容,他清楚她內心的擔憂,揚開的笑容加深,他先透露一點好消息,好將覆蓋她絕美容顏的灰雲吹散。「爹地他能說話了。」
「爹地他……可以說話了?」她驚喜地站起,笑逐顏開。能說話,代表他病情好轉了。
「剛才媽咪打電話給我,她說爹地可以說話了,雖然還是有點吃力,但這代表他的病情已經好轉。」
「真是太好了!」夏月驚喜之餘,激動的哭了出來。
他抱著她,為她輕拭眼角泛出的欣喜淚水。
「那爹地說了什麼?」歡喜過後,她內心突湧忐忑。
「我們現在一起去醫院,你就能親耳聽到爹地說了些什麼。」
他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一直很明顯在給她提示。
見他笑得這麼開心,她小心翼翼的問:「爹地他答應了?」
他突然斂起笑容說道:「不知道。」
「騙人,你一定知道!」
「我也還沒去醫院不是?」他摟著她往房外走。
「媽咪一定有先告訴你……」她不死心的問。
「不知道。」他努力憋住笑意的賣著關子。
「東井哥,告訴我嘛!」她邊走邊軟聲央求。
閻東井但笑不語,帶她上車,一路上他懷著好心情。不說,是想讓她親耳聽到爹地親口獻上的祝福,這份驚喜的主權不在他身上,該留給真正有發言權的人。
「東井哥……」
「不知道。」
「騙人!」
對話到最後,夏月笑得開懷。能讓東井哥這麼好心情,肯定是喜事一樁,她又何須擔憂?只不過他一板起臉,還真如王鳳所言,令人一整個不寒而慄,不過因為他對她始終疼愛有加,她並不會感到不寒而慄,僅只是惴惴不安而已。
「東井哥……」
「不知道。」
「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