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卻覺得自己活像是被關在城堡裡的灰姑娘。
「可是媽咪要我陪她去參加名牌趴踢……」十天前,她拿著某名牌最新款秋冬裝,興高采烈想去參加趴踢,但是哥哥卻說——
「不准!」
「舅舅要請我去幫他拍單車海報。」半個月前。
「不准!」
「叔叔他們下禮拜要去埃及玩,我可不可以請假跟他們一起去?」一個月前。
「不准!」
「阿姨要我陪她去參加喜宴。」某天。
「不准。」
「表哥說……」某月。
「不准!」
「堂哥……」某日。
「不准!」
「我同學……」某……某某時,很多次。
「不准!」
夏月坐在客廳裡嘟著嘴,她在心中打定主意,從今以後,她要改叫哥哥為「不准哥哥」!
她很乖,很聽話,可是哥哥為什麼任何事都不讓她做,以前她還能理解,因為她年紀還小,哥哥自然會擔心她,可是她長大了呀,她以為她長大後,哥哥就能放心讓她出門,誰知哥哥管她越來越嚴,不准她獨自出門,甚至和家族的親戚在一起都不行。
「小姐,蘋果汁來了,你慢慢喝。」
僕人送來果汁,她勉強露出笑容。「美琴阿姨,謝謝你。」
「小姐你真客氣,這是我該做的,不用跟我道謝。」僕人受寵若驚,輕輕一笑。
年約五十出頭的林美琴進閻家當傭人不到一年,以她以往在其他富家幫傭的經驗,那些千金小姐只要一生氣,就會拿他們這些下人當出氣筒,對著他們摔東西、大吼大罵是常事,更甚者還會打傷他們。
她從來沒遇過這麼好脾氣的千金小姐。小姐看起來似乎在生氣,可卻還和顏悅色向她道謝,真是名媛千金裡難得的好好小姐。
「美琴阿姨,我媽咪、爹地若回來,麻煩你通知我一聲。」她氣到胃脹,蘋果汁才喝兩口就喝不下了。
「好的,小姐。」
夏月轉身上樓,邊走邊嘟嘴。不管是爹地或媽咪的親戚,兩邊家族的孩子都沒有女生,她是唯一的女孩,可說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叔叔、姑姑、舅舅、阿姨都視她為親生女兒疼愛,小時候她常去親戚家玩,堂哥、表哥都對她好好,可是每回她去親戚家回來,哥哥都好生氣,臉也一年比一年臭,到她升上高中後,他再也不答應讓她去親戚家,除非有他陪同,但問題是,哥哥根本就不去親戚家玩!
今晚,媽咪和爹地要去參加一位董事長的七十大壽生日宴,聽說現場會有個很漂亮的大蛋糕,她好想看,可是哥哥又說不準,沒辦法,既然他開了金口,就算媽咪幫忙求情也沒用。
「小姐——」她正要推開房門時,接管家從三樓下來喊住她。
「少爺找你。」
她眉一皺,「又要上課?」哥哥不准她去看大蛋糕,就是為了要幫她上課,晚上她找了好多借口拖延,一下子說沒吃飽、一下子說肚子痛,本以為拖了兩個鐘頭,今天就能休息不用讓「家教」幫她上課,沒想到……啊,她早該知道哥哥不是容易唬弄的人。
心裡雖嘔,夏月的腳步還是乖乖地往三樓移動。
縱使哥哥管她管得比軍中的機車班長還機車,但她知道他絕對是為她好,雖然她還是不懂好在哪裡。總之,他不會害她,這點她深信不疑。
她來到哥哥的房門前,敲門進入,一看到他,她劈頭就說:「不准哥哥,今天可不可以不要上課?」
聽到新稱謂,閻東井愣了下,莞爾笑說:「你都叫我不准哥哥了,你想我的回答是什麼?」
「不准!」她板起臉,學他嚴肅的口吻。
笑容嵌在他臉上,「既然知道,那就坐下。」
夏月哀號了聲,「可不可以不要上課?我頭好痛。」雖這麼說,她還是乖乖坐到他身邊。
儘管不准哥哥管她好嚴,不讓她出門去玩,可是,她沒辦法真的討厭他,她喜歡窩在他身邊,喜歡看他讀書,喜歡看他的臉,她有著全世界最帥的哥哥,學校同學都好羨慕她,很多人都私下拜託她送情書,也因此她終於瞭解以前哥哥的書裡為什麼總會有同學送的書籤了。
原來哥哥是女同學心中的白馬王子,大家都想跟他做朋友。
她不喜歡有人送哥哥情書,哥哥是她一個人的,別人都不許搶走他!她知道這樣想太自私,任何東西她都可以大方和同學分享,但是只有哥哥不行,他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哥哥。
「你只要把課本上的知識裝進腦袋裡,頭就不會痛了。」閻東井笑道,翻開國文課本,攤在她面前。
「哥哥,你是不是我一個人的哥哥?」兩手抵在桌面,她偏著頭看他,不答反問。
「我只有你一個妹妹,當然是你一個人的哥哥。」
他肯定的回答讓夏月滿心歡喜,看到課本的古文詩詞,頭也不痛了。「好,我會聽哥哥的話,認真讀書。」
眼睛盯著課本,她發誓她很認真想讀書,可是這些古文好難懂,歌詞比這個好記多了。
「為什麼周傑倫不把課本所有的課文都譜曲唱成一首歌,那我一定很快就背起來。」她哀怨的趴在桌上。她和這些課文真的很不熟耶!
閻東井微蹙眉頭,「夏月,你應該把心思放在學業上。」
母親一直認定因為他太愛讀書,以致於母子倆幾乎沒有親子時間,所以夏月一進門,母親就打定主意不逼她讀書,她一放學就抱著她吃點心看卡通,加上夏月自己也不愛唸書,母女倆一拍即合。
他看不過去逼她讀書,她就嘟嘴給他看,偏偏遇上她,他的鐵石心腸就是硬不起來,變成軟布丁一個。偶爾他心一橫,押著她念,她就哭著找媽媽。
他知道夏月不像他,唸書之於她是件苦差事,他也不忍太過逼她,但他總深信有一天她會自己開竅突然想讀書,所以每晚他還是堅持幫她上課。
「我有。我都早睡早起,每天準時到校,老師在講我都有在聽,只是……」她垂著頭,「我聽不懂。而且我明明看的是老師,可是我腦海裡想的都是你和媽咪還有爹地。」
閻東井笑歎了聲,「我們每天都見面,你為什麼上課時還要想我們?」這話,不僅問她,也問他自己。
她不在他身邊,他卻時時刻刻想著她,想她上課有沒有專心,想她今天在學校過得快樂嗎,想她的笑容,想她長及腰的烏黑秀髮,想她動不動就眨呀眨的彎翹睫毛,想她這雙充滿無辜的水柔大眼,他想她,分分秒秒都在想她……
當年的小女孩一轉眼已經長大了,她越來越漂亮,也越來越令他心動,她常問他是不是她一個人的哥哥,其實他也想問她是不是他一個人的妹妹,只是他說不出這麼幼稚的話。
她太純真,不懂男人心,那些堂哥、表哥表面上以親戚名義約她去玩、去吃飯,其實是想藉機接近她,和她交往,進而將她佔為已有,所以,他不准她和他們出門。
外面的世界太多大野狼,他要好好保護她這只可愛又可口的小紅帽。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好想你們,一秒鐘沒看到,我就會開始想你們。」她好愛好愛這個充滿溫暖的家,但在很愛之餘,更怕失去。「哥哥,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閻東井伸手想摸她的發安撫她,但大手停在半空中,旋即手指緊緊收攏,慢慢抽回。
看著她,他黑眸裡親情和愛情濃烈地交纏著,早已分不清自己看她的眼神,究竟是兄妹親情還是男女的愛情?
「哥,你為什麼沒回答?」夏月任性地問,心裡卻有一絲害怕,她很清楚自己來到這個家是上天的恩賜,也已經習慣有他陪伴的日子,她不敢想像沒有爹地、媽咪還有大哥在身邊,她一個人要怎麼面對明天?
「還需要回答?」輕瞇她一眼,他肅穆道:「不准!」
她怔愣住,滿頭問號,她是在問他一家人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又不是在問可不可以出去玩,為什麼要說不准?
他陡地一笑,「我不准我們一家人分開。」
她的笑容緩緩漾開,水柔美眸充滿亮采,「嗯,我會乖乖聽哥哥的話永遠不和你們分開。」
忽地想起什麼似的,她挪來課本翻了翻,「這裡這裡,今天老師上課我真的有在聽,就是這一句「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沒有媽咪,我就沒辦法到這個家來,媽咪是董事長夫人,這個「夫人」就是在說媽咪。」她一臉發現新大陸的雀躍表情。
能快速指出這句,他確定她有在聽課,認真上課是好事,但一知半解反更糟。
「這個「夫人」指的不是女性的某某夫人,而是秦穆公。」閻東井耐心講解,「晉文公得到秦穆公的幫助,才能回晉為君,所以他說「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意思是說,沒有這個人的力量,我不會有今天的地位。」
「秦穆公是男的吧?」她聽得有點小茫然,可捉住了她想瞭解的重點。
他點頭。
「那這個夫人,指的就是哥哥你呀。」她一臉正色,眼神充滿感激,「當年若不是哥哥點頭讓媽咪領養我,我就沒辦法進到閻家當閻家幸福的小公主,所以這個夫人就是在講哥哥。」
閻東井聞言啼笑皆非。她這麼解釋他都不知該批對還是錯了,只能說她臨機應變的能力還不錯,這算好事嗎?也許吧!
看著她甜甜的笑容,他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夏月把自己關在房裡哭得好傷心,因為她得知明天哥哥就要搭飛機離開她,離開家,離開台灣,到很遠很遠的美國去讀書,她最少有半年的時間都看不到他,她不要,不要哥哥離開她!
「夏月,你睡了嗎?」閻東井佇立在門外,輕敲著房門。這是夏月來到閻家十年,他頭一回敲她的房門,以往根本不用他來敲門,她人就主動站在他面前,要不就是透過僕人來傳話,所以他沒敲過她的房門,一次也沒有。
沒想到頭一回敲她房門,竟就是來向她道別。
「夏月,我要進去了。」
「不要,壞哥哥,你騙人!」坐在床上的夏月傷心的哭喊。
門被推開,見他進來,她賭氣的躺下,拉夾棉被蓋上,故意不看他,也不讓他看到她。她不要跟他說話了!
「夏月……」見她傷心哭泣,他的心揪成一團。
他要出國讀書是在半年前就已決定的事,當時怕她知道會哭鬧,於是家人一直保密直到上星期才告訴她。都是他不好,沒考慮到她需要更多時間來接受這事,一個星期前才告知,她自是沒辦法接受。
「夏月。」他坐到她床上,高大的他將柔軟的床墊壓出一個凹坑。
「她不在這裡。」棉被裡的人負氣哭喊著。
若是以往,他肯定笑了,但今天他笑不出來,要和她分離,他的心比誰都痛。
考慮再三,他最終決定出國念研究所,所有的考量全是因為她。她已要升高三了,還像孩子般賴著他、賴著媽咪,如果他一直在她身邊,她會永遠長不大,她已經大到需要獨立……
儘管他自私地希望她不要獨立,不要飛走永遠留在他身邊,但他深知這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