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聚集在客廳裡寒暄著。
「乾媽，您最近身體好嗎？過一陣子，又要忙春耕了。」我看著憨厚樸實的陳家夫婦，對我的養母說著。
「好，好——難得你記掛著這些。」我的養母說著，用欣賞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她對杜太太說：「多好的閨女啊！聰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看您，教養得真好！」
「哪裡？哪裡？」杜太太謙遜地回答著。
「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您們好福氣啊！我——」說著說著，我的養母可能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低垂著頭不吭聲了。
客廳裡頓時一片沉寂，大家都在懷念著那個已經不在的人了——
「這樣吧！這麼多年了，您撫養孩子不容易，我給您些補償吧！」我的親生父親——杜先生不適宜地說了一句。
我急急地叫著：「爸——」因為，我太理解郭、陳兩家人。
我的養母像被什麼蟄了一下，身子晃了一下，連擺雙手：「使不得，使不得——」
杜先生又說：「我是真心實意的，我真想做些什麼。這麼多年，我愧對我那沒有見過面的孩子，請理解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
「這樣啊！我們不要什麼補償。呵呵——要不，您就補償給妞妞吧！」我的養父調侃著。
「老頭子，你說什麼葷話啊！」我的養母叫著。
「是的，我們都不要補償。」婆婆目無表情地拒絕了，「妞妞最需要的是家的溫暖，親人的關愛和無拘無束的快樂。我們會盡力給她最好的。」
「您們——」杜先生不好意思地訕笑著。
「我們家老杜是生意人，習慣用他做生意的那一套。請大家別見怪——」杜太太趕緊打圓場。
大家都不說話了，場面有點尷尬。
正好，「叮咚，叮咚——」門鈴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來的， 一定是她——我的生母，我想。
婆婆去開門了，果然是她。
她來，要頂著多大的壓力，要冒著多大的勇氣啊！只因為心中有愛在支撐著她。是的，一定是。我想。
冥冥中，能把幾家人都聯繫在一起的，就是那個已經不在的人兒。是愛，讓大家忘卻過去，一切看淡；是愛，化解怨恨，彼此將心比心——
廳前的過道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大家的眼睛都看向她，她是形只影單的。
我徵求杜太太的意見：「媽，是我叫她來的，如果我跟她『套近乎』，你介意嗎？」
杜太太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但她的神情告訴了我：女人何必為難女人，隨便你——
我走到我的生母旁邊，我挽著她的手臂，「阿姨，您來了，我們就等您了。」
走在大家面前，她看著我的養母：「嫂子，您還認得我嗎？」
「您是丫丫的親生母親？」養母瞇著眼，端詳著眼前的女人，「嗯，像——」
「是的，28年了，當初，是我把孩子托付給您的。」
「勁兒都告訴我了。我——」淳樸的養母心懷歉意，又低下了頭。
我的生母拉著養母的手，急忙表態著，「嫂子，謝謝您這麼多年對我女兒的照顧啊！」
養母被她這麼一說，眼淚出來了，嘴裡連呼：「對不起，對不起，多好的一個孩子，我——」
「不，不能怪您，這是她的命數，這是我的錯，我沒有盡到過一天母親的責任，我——」她的眼淚也出來了。
她們說的同一個女兒——陳小丫——我，此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兩個母親相擁而泣，看著客廳裡的人們為之動容。
可是，一路走來， 痛過、哭過，想過，我也不再受傷了。我心如止水，我沒有眼淚。我的希望：愛，要在妞妞的身上延續；活著的人，都要開心。
客廳裡又是一陣沉默，只聞到彼此的唏噓聲。
「奶奶，妞妞想吃生日蛋糕了——」窩在婆婆懷裡的妞妞怯怯的聲音。
「寶貝乖，等會兒，大人在說話。」婆婆安撫著。
「是這孩子嗎？」我的生母注意到孩子了。
「妞妞，過去—— 」婆婆放下懷裡的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孩子而移動。
我的母親看著妞妞走到面前，蹲下身子，伸出雙手，輕撫著孩子的小臉蛋，仔細地看了又看。
懂事的妞妞也舉起自己的小手，輕輕地撫過母親的臉，擦拭著老人臉上未干的淚漬。
「奶奶，不哭，不哭，妞妞給你呼呼——」妞妞說著，在母親的臉上親了個響亮的吻。
「乖孩子，你願意一直叫我奶奶，對嗎？」
「是呀！因為，因為你像我的奶奶和外婆。」妞妞撲閃著眼睛，天真地說著。
她說完，掰著自己的手指點數，「1，2，3……」然後，她又運用剛學過的算數，嘴裡唸唸有詞，「2個，加上4個……」
忽然，她興奮地朝郭勁叫著，「爸爸——」
她頓了頓，睜著明亮的眼睛，搜索著四周的一張張臉，說：「爸爸，我有2個爺爺，4個奶奶，6個啊！好多呀！妞妞好幸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