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臨近書房時，我停下了腳步，遲疑著望著杜太太。
因為剛才光顧著興奮，光想著說出的事會讓杜先生開心，而忽略了杜太太的感受，不知道她對這事的承受能力和怎樣的胸襟，真如她所說的那麼豁達嗎？
「怎麼了？蜜兒，是不是有什麼讓你為難了？」杜太太善解人意地說著。
「我——我是說，我要說出的這件事，一定會讓杜先生開心的。但是——但是，我怕您心裡不是滋味，怕您、您會受委屈的，有人歡喜有人憂——」我支支吾吾地，搜索枯腸著，想用一些婉轉的詞彙來形容我要表達的意思。
「是嗎？」杜太太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作為一個真心愛著自己丈夫的妻子，最害怕見到了是自己所愛的那個當家人煩躁、焦慮、愁眉不展的模樣，真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分憂解難呢！」
杜太太見我很專注地聽著，她鼓勵著我，「如果，你真確定會讓你爸爸開心的話，你就去說呀！媽媽就是受點委屈，吃點苦，那又算得了什麼啊！」杜太太說著，輕輕地推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裡，杜先生坐在那張辦公桌後的旋轉椅上，頭靠著椅背，雙目緊閉，懶洋洋地，全身提不起一點精神似的。
「老杜啊！年也過了，蜜兒也回來了。新的一年又來了，新年新氣象，開心點啊！」
杜太太邊說，邊繞過辦公桌，走進杜先生，雙手在他的肩上嫻熟地推拿起來。
「唉！心裡堵著慌，好像有什麼事沒明白似的，仔細想想，又理不清頭緒，老了——」杜先生的左手抬起，搭在杜太太的右手掌上，話鋒一轉，真誠地說：「這麼多年了，你無怨無悔的付出，難為你了——」
「都老夫老妻了，看你說的——」一絲紅暈抹上了杜太太的臉頰，她羞赧地說著，「喏，蜜兒來看你了！」
杜先生猛地睜開了眼，坐直的身子，他看見了我，嘴巴翕動著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這個果敢、堅毅，在生意場上從來雷厲風行、揮灑自如、從容不迫，號稱商界說一不二的「鐵漢子」。此時，也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居家男人、普通的父親。他顯得有點拘謹和手足無措。我看見了，在他的額頭上，多了幾道皺紋，那一對鏡片後的精明的小眼睛——那像極了——不，是從前的丫丫，那一對笑起來沒心沒肺的小眼睛，像極了杜先生的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爸——」我脫口而出，心，因為緊張還不安地如擂鼓般咚咚響著。
一聲呼喚，終於冰釋前嫌。
「好，好——」他忙不迭地回應著，他那眼神裡的一抹發光的亮彩，終沒有躲過我的眼睛。
我的眼前浮現，一個月以來，那冷淒淒的特製餐桌，從沒有一家三口齊聚的場面，那偌大的杜家別墅，缺失了幾多的歡聲笑語，還有我那老死不相往來的眼神，以及我的親生母親的話語「即使得到了再多的物質的東西，如果失去了親情，這些東西又有什麼意義呢？」想必此時，杜先生一定也深有體會吧！
「爸，我想告訴您——」我下定了決心，平復了心情，說：「爸，您的親生女兒不在了，但是，她生有一個女兒，給您留下了一個外孫女——」
杜先生聽了，愕然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看。
「什麼？我沒有聽錯吧！」一直默不作聲的杜太太，驚訝著，「蜜兒，你沒有開玩笑吧！」
「爸、媽，真的！那個孩子，就是郭勁的女兒——妞妞。爸，您的親生女兒雖然走了，還是給您留下了一脈相傳——」說著，我的心又莫名其妙的隱隱作痛，心裡堵著慌。
「蜜兒，你怎麼這麼清楚啊？」杜太太問。
我想了想說：「我是妞妞的老師，我和郭勁的關係——他告訴我的，千真萬確，如果不信的話，可以——」
「可以怎樣？」杜先生忽然站起，身體前傾，出其不意地緊緊拽住了我的手腕，我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和他意欲求證的急迫心情。
「爸，您弄痛我了——」我苦著臉。
杜先生如夢方醒似地，趕緊放開了我的手，「蜜兒，你說啊！」
我看了杜太太一眼說：「您可以通過——陳小丫的親身母親求證。關於車禍的新聞報道，她應該在報紙上看到當時在場的陳小丫的雙方親人。」
杜太太果然心胸寬廣，「老杜，你聽見了嗎？你有個外孫女，你當外公了。」她欣喜地叫著，真情流露，沒有一絲的做作。
杜先生沒有說話，默默地在旋轉椅上坐下，雙手搭在辦公桌的兩角，雙肩一上一下起伏著，他在克制著心裡如排山倒海般湧動的思緒。
「您想見她嗎？」我試探著說。
「想——」杜先生很快的回答著。
「過兩天，妞妞生日，我安排您們相見，好嗎？」
「好！蜜兒，謝謝你！」杜先生由衷地說著。
退出了書房，我給郭勁去了一通電話。
「……勁，那次，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杜先生是我的親身父親，是妞妞的外公，他終究是妞妞的長輩，妞妞的身體裡，也相承著他的血脈。讓他們相認吧！我不想我的遺憾，在妞妞的身上延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