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遂,笑一笑嘛!今日早朝什麼人惹你生氣了嗎?」段嫣然親自為其脫下朝服,換了一身絳紅色織錦長袍。
「哼,還不是那些自認忠良的老傢伙,沒完沒了地逼朕立儲。動不動就拿關乎社稷安危來要挾朕,實在是可惡極了!朕龍體康健,如日中天,像要駕鶴歸西的樣子嗎?立儲之事,急什麼!」氣急敗壞的將手中茶盞連湯帶水扔出了老遠。
「就因為這個生氣嗎?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最終還不是你拿注意嗎?好了,別不開心了,笑笑嘛!」坐在他腿上,捏著他剛直的下巴。
「呵呵……只你會哄朕!來,讓朕親一個!」說著,雙唇覆上她的……「朕是孤家寡人,也只能跟你說說心裡話,那些老傢伙一向如此,朕早已習慣了。可恨的是某些在背後唆使之人,想起來就讓人煩心!」
「唆使?」怎麼這麼複雜啊?這宮內宮外的撕殺遠比戰場上更殘酷呢。
「想要朕立石韜為太子的人是誰,還用說嗎?」
「他老媽?」她立即想到他那個姚……具體稱謂記不得,據說這宮裡女人的品階有二十四等呢!管她姚什麼?是他孩兒的娘就對了!
「錯!是他老媽一家!」他及時糾正她。
「一家?明白了!他當了太子,大家沾光嘛!」她反應極快,舉一反三,「你好像說過,他舅舅是那個姚什麼將軍來著?」
「姚弋!」
「哦,對了!上次御駕親征時,不是說他打仗挺賣命的嗎?」她依稀有那麼點印象。
「到是員良將!只可惜……」
「什麼?」買什麼關子呢!
「朕遲遲不立石韜為儲,主要是因其血統不純。朕為太子時,姚淑儀只是府內一個低賤的侍妾,因為有了石韜,今日才成了後宮之嬪。先帝當初聽信讒言,諸朕滿門時,正因為她是羌人才被羌部庇護,幸而逃脫。可如今,我羯人雄霸天下,當真要讓一半江山給羌人嗎?朕是於心不甘啊!」
「就為這啊!再過千八百年,什麼羌人,羯人,漢人,鮮卑人全都一樣了啦!」
「何以見得?」
「羯人和其他各族聯姻嗎?生下的孩子是羯人還是雜胡?你把從晉地俘虜的幾十萬漢女分給羯人男子,她們生下的孩子,是羯是漢?那些孩子再聯姻,生下的孩子是什麼族,誰還弄得清楚!」
妙載!一針見血,比那些老匹夫的聖人良言有用多了!滿心的焦慮就此解開,隨即面露喜色:「啟泰,即刻傳旨,今夜朕與淑妃娘娘要在太武殿大宴群臣……」
夜籠玄紗,雅樂飄渺。太武殿上天子正襟危坐,殿下身著華服的文武百官參拜朝賀。段嫣然早早躲在珠簾之後踮著腳尖向外張望著。石遂說,只因她不是皇后,所以不能與他一同接受群臣的拜謁。等到夜宴開始的時候,才准她從珠簾後面走出來。
外面可真熱鬧啊,她好久沒見到這樣的場面了!世婦,宮女們鬢貼花黃,濃妝艷抹地分立兩旁侍侯著。無數型如朱雀的蜂蠟燈盞在殿中閃爍,無數彩陶製成酒壺被端上酒桌。嬌俏的舞姬雲鬢羅衣宛若仙子,應邀赴宴的士族官僚冠插錦羽氣宇非凡。這石遂手下到底有多少當官的?已經半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參拜完呢?她已經等不急,想出去湊紅火了!
鐘樂驟停,大殿內鴉雀無聲。只見石遂端起酒杯,面對群臣鄭重答禮。之後,字字鏗鏘地宣佈了夜宴主題:「今日大喜,群臣齊聚。啟泰,宣旨!」
「奉天承運……冊封皇長子石韜為太子……欽辭!」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恭喜太子殿下,賀喜太子殿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群臣三拜九叩,同聲高呼。
「傳——膳!」啟泰一聲高呼,被一人接一人地傳至殿外。不久,以巨大漆木食盒盛裝的山珍海味被一一抬了上來……
好香哦!段嫣然聞到香味,已經開始流口水。本來就已經癟回去的肚子,再次發出了抗議。
「娘娘,陛下請您入宴了。」啟泰生性乖滑,老早就省去了「淑妃」二字。
「知道了,我肚子裡的饞蟲都睜開眼了!」
「娘娘,慢著……娘娘,小心……」短短幾步路,只聽到「馬屁」!
平時馬虎是馬虎,關鍵時刻絕對不能給他丟臉!就算是裝也得再裝一會兒。邁步之前深吸一口氣,讓她想起曾經在舞蹈學校時的畢業典禮。
可惜這次沒有掌聲,殿下群臣錯愕片刻,同時離席叩拜:「臣等,恭迎淑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雖然從沒見過面,可大家猜也猜到了,如今能伴駕左右的妃嬪除了段淑妃還能有誰?夔後被廢,後位長期虛空,她雖未得冊封,卻也是與君同體,萬人仰止了。
「眾卿平身!」石遂起而高呼,替她解了圍。
酒宴正式開始,段嫣然好奇地把玩著石遂的酒杯。好精緻哦,大概值好多錢呢!
「愛妃,怎麼不用膳呢?」
「好奢華的排場,我都眼花繚亂了!看都看飽了,哪有心思吃啊?」小心地拿著他的酒杯繼續欣賞:「是玉器吧?」酒杯上緣雕著一條驕橫的夔龍,下半部分淺刻著骷髏骸骨。
「嗯。出自崑崙的羊脂白玉。」
「你又不是海盜,上面為什麼刻著骷髏?」
把「海盜」的問題先放放,簡單回答到:「此乃敵人的骸骨!」
「哦!讓那只五爪金龍鎮壓著他們嗎?那條龍是你嗎?」
石遂會心一笑,不顧殿下黑壓壓的一片朝臣,滿心寵膩將她擁在懷裡。「愛妃,朕嘗聞你精通音律。今日大喜,可否為朕奏上一曲?」
彈琴?要是電子琴也就湊合了!可這古琴?真要命,她可沒這個本事!段姐姐啊,你真是害死人哪,學那麼多東西幹嘛呀!
「愛妃?」他再次要求。
「陛下……我……」靈機一動。對了!她也不是吃乾飯的,也有一身看家本事!
「這麼大的場面,撫琴聽得到嗎?不如……」
「說?」
「為陛下獻支舞,好不好?」
「哈哈……甚合朕心!」她有這等本事,從前怎麼就深藏不露呢?
「你吃,我下去換衣服嘍!」站起身,款款走進珠簾。腳下抹油,一溜煙跑了……
常聽宮中響起異域風情的樂曲,只是不清楚是羯人的樂曲,還是羌人的音樂。反正感覺是「新疆」,不!「西域」的曲調就是了。命婢女先去安排樂師,自己回宮裡倒騰著演出的衣裳。記得石遂賜給她幾套胡女服來著,哪兒去了?最終,還是幾個宮女一起上馬,幫她將衣服找了出來的。
換了身合體的白色寬擺長袖胡裙,袖口繡著精美的花邊。下著綠褲,紅皮靴,頭頂披著潔白的紗巾,身上繫著潔白的飄帶,起舞的時候,紗巾和飄帶都能飄起來。帶了若干翠藍色的松石戒指,兩大落銀鐲,最重要的是一張細珠串成的誘人面紗。對著巨大的銅鏡照了照,O了!即刻登輦向太武殿而去……
酒過三旬,石遂目光散漫,神色迷離。忽聞大殿內禮樂驟停,響起琵琶。箜篌。哈甫和羯鼓。錯愕之間四下張望,只見段嫣然一身胡服,扯著潔白的頭紗舞步飛旋……
軟腰一弓,一個嬌媚的亮相,驚艷四座。半醉半醒的男人們,隨之放肆地呼喝著。提前沒人介紹,誰又知道這繫著妖嬈面紗的女子就是尊貴的淑妃呢?面對一個「絕色舞姬」,什麼王公大臣,什麼將相儒者,作為男人的本性徹底暴露了:跟著節奏歡呼拍手的,隨著音樂抽筋亂抖的,拿著酒壺找不到口的,想吃東西咬到手的,醜態百出,一片糜亂之色……
石遂一身酒氣,早已把持不住自己。順手扔掉酒杯,衝著那春夢中才碰得到的「胡旋美姬」,逕直而去!「嫣然……與朕回宮……朕要寵幸你!」慾火正盛,雙臂橫撐,猛得將佳人抱在懷裡,撇下上百位下巴脫臼的朝臣,急不可耐地步出太武殿門……
「素聞段淑妃美貌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傾國傾城……」面色潮紅的石閔兩指捏著酒壺,迷迷糊糊的信口品評著,「畢生得此美姬……死亦足矣!」
「叔父也傾慕佳人的傾國之色嗎?可惜……與侄兒一樣,只能飽飽眼福而已……來,為我叔侄二人同病相憐,乾一杯!」杯子從手中掉下來,倒在桌上。石韜一頭扎進桌子底下酣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