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田暮不由回憶起許多往事。眼前依稀是林寶兒幫他整理的帳目時認真的樣子。自從她衝破婚姻,回到他身邊,公司每月的結算單都丟給了她,他樂得悠閒輕鬆。此時,他居然又成了寂寥的孤家寡人。
同他生活了十來年的女人居然是個魔鬼?他從前總覺得她作為妻子還算包容隱忍。以他一貫明目張膽的胡作非為,惹她發點小脾氣也是難免的。而最令他滿意的是她是個好母親。
而眼前這事,打碎了他對她僅存的那點好感。他從來就不瞭解這個同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女人!她太攻於心計了,竟然算計到了所有的人:事情一出,林寶兒生死未卜,霍小睿開除出局,葉靜難脫干係,她一石三鳥。
這女人待在家裡做全職太太實在是太屈才了!她可謂將他身邊的女人一網打盡。他若是不知隱情,心中可能還藏著對她的深深愧疚呢!他當時畢竟是被她捉姦在床了。
他認識曾丹那年才19歲,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斷送了他的初戀。她是個醫專畢業在醫院裡見習的新手。她很關照他,總往他病房裡鑽。他招惹她無非是想暫時填補失戀後的寂寞與失落。他就這樣跟這個大了自己一歲的女人發生了關係。之後她繼續求學,從大專接本,一直讀到碩士。
他全心打拼事業。有空時,才有一搭無一搭的見個面,吃吃飯,敘敘舊,做做 愛。他沒在意過她,只當她是大把花叢中的一朵。
她畢業後,他已經轉戰北方,扎根在眼下這個城市,並深深喜歡上了葉靜。正當他與情人如膠似漆的時候,父親打來電話催他回去結婚。為了孩子,孩子的「准媽媽」便成了他的太太。很快,他領悟到一個道理,結婚前很要好的伴侶在婚後基本可以湊合過;結婚前若是很湊合的男女,結婚後根本沒法過!
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看來都不順眼,他對她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厭倦。不僅如此,她身後還有一雙開口閉口只談錢的父母,和七八個不長進的兄弟姊妹。他娶了她分明是在折磨自己!他極度厭倦回家,長年在外,兩地生活。
他很後悔初識林寶兒不久,就毫無顧及的帶她去參加了他的「同鄉會」。就在此後,他太太便主動放棄優越的工作和良好的生活環境,趕來這城市,駐守在他身邊。他心裡清楚,當時又是女人的嘴在搬弄著是非。之後的太多事想起來就頭痛……真該死,他又想起了林寶兒,她或許已經慘遭毒手,葉靜不是說那個兇手已經去自首了嗎?老天爺到底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田暮仰在皮椅上,已是熱淚盈眶。
這個罪惡的女人得為所做的一切負責,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他要讓她嘗試真正的痛苦,去告慰黃泉路上的冤魂。
田暮打開電腦,在QQ上意外碰到了父親「錢與權」。父親即刻發過一個視頻請求,田暮猶豫了一下,點擊了「接受」。
「錢與權」寬厚平和的面孔出現在電腦屏幕上,田暮面對父親不禁有一絲緊張。父親是要和自己長談了,不然最多只會發來個問候。
「你看起來很糟糕,人還沒找到嗎?」兩鬢微霜的父親關切裡透出威儀。
「沒,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了。」田暮低下頭,點了一支煙。
「怎麼可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從前一直沒覺得你是這麼武斷的人。」父親不悅,他這個兒子唯一的缺點就是容易感情用事。
「得到些線索,據說帶走她的人已經自首了。」田暮垂頭喪氣的解釋到。
「到底怎麼回事?」錢與權聽到兒子這樣講,心中也不由焦慮起來。
「你永遠猜不到是誰下的手。是曾丹,和我生活了十年,卻始終在裝瘋賣傻的老婆。」田暮講話時閉著眼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能容忍你有個」情婦「,卻無法接受你再擁有個」老婆「。林寶兒一旦有了孩子,你還會在乎她那個女兒嗎?」父親講話的語氣依舊平靜。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同她生活下去了,我怕哪天一時想不開,會拿刀宰了她。」田暮將煙頭狠狠在煙灰缸裡按滅。
「作為父親我心疼你,作為男人我理解你。可還是勸你一句,從長計議,小不忍則亂大謀!」他這個兒子一輩子就毀在這執意妄行上。
田暮沒講話,認同的點了點頭。用屠刀殺死一個人,她只會痛苦一時;用計謀殘害一個人,她會生生痛苦一世。他幹嘛要玉石俱焚?幹嘛要讓曾丹輕易解脫?他要讓她活受罪,她怕什麼,他就偏給她什麼!她有算計他的本事,以為他就是個白癡嗎?若不是姑息養育孩子的那點情分,他田暮有的是手段!
「繼續找,在沒有確切證據前,不該輕易放棄。」錢與權也點了支煙,讓田暮甚為震驚。父親向來是煙酒不沾的。
「作為一個失蹤孩子的爺爺,我非常擔心孫兒的去向。但願他能安然無恙,一切要看天意了。也可能是我命裡沒這個孫兒。我們家的孩子太少,我很希望多個孩子叫我爺爺。」他有些頹唐的靠在椅子上,「作為一個男人,我此時非常擔心林寶兒的安全。」
難得父親這樣坦白,可田暮心裡還是怪怪的。他此時的身份是自己的父親,還是林寶兒的網絡情人?錢與權是在以男人的身份質問他嗎?既然如此,他也不妨放下長幼尊卑,坦白一把:「你越界了,她是我的女人。」
「是嗎?你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了嗎?你保護好她了嗎?你忠誠於她嗎?憑你也能妄言佔有?」父親這一連串不需回答的問題,弄的田暮只有撓頭的份了。是啊,他有什麼資格佔有林寶兒,他哪裡還算是個男人?他得把她找回來,不論生死,不論何地何時。
「對今後有想法嗎?」錢與權嚴肅的開了口,儼然是父親的角色。
「跟曾丹離婚,找回林寶兒,娶她。」田暮話語中充滿決絕,心中卻依舊纏繞著死亡的陰影。
「兒子,自己的路還要靠自己走,需要幫忙就知會我。別整天苦著個臉不吃不睡,你身體本來就不好,禁不起折騰。照顧好自己,日子還長呢!」父親萬般疼惜的叮囑了一番,率先下了線。
父親說的沒錯,自己的路還要靠自己走;自己作的孽,還得自己來收拾。他多年前就曾動過跟曾丹離婚,娶林寶兒的念頭。而天性善良的林寶兒卻害怕傷害到他的妻子和女兒,更怕他必須面對眾多艱難的抉擇!
想來他是可以堅持的,若是他不考慮林寶兒的想法,真的離了婚,難道還怕她不要他?
說穿了,不就是「貪慾」嗎?他想顧全親生骨肉的幸福,又想佔有林寶兒的美麗聰慧,佔有同他天生一對的默契。尤其讓他捨不得的,是辛苦打拼積累的財產。他結婚的時候,還不流行財產公證。若同曾丹離異,他至少要分割一半的財產給她。老婆拿走所有的現金,留給男人一些可憐的不動資產,這是所有事業有成的男子最害怕發生的悲劇。
他這次不會再猶豫了。即使林寶兒已經與他陰陽兩隔,他還是堅持要這樣做。沒有她陪著,他寧可做孤家寡人也不願再和曾丹有任何瓜葛。他要給她一個「完美」的結束……
田暮孤身來到林寶兒住過的「閣樓」,將裡面重要的東西全部整理裝箱,運送回汽貿公司的辦公室。除了辦公桌上的那個精美的畫框,其他的全部讓工人搬進了庫房。
獨自坐在那裡,伸手輕撫那副清淡而憂鬱的,故人的音容尤在,笑貌長存:佛經上說:荼蘼又叫曼殊沙華,是天上開的花,白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去除。彼岸花是沒有彼岸的守侯,淒楚的女子假裝幸福的守候。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能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生生相錯,相念相惜卻永世相失。這畫上的花朵貼切的禪意了林寶兒對於夙命的無奈與悲涼。她自從愛上他田暮的那一刻,就已生吞了無盡的世情悲苦。這個女子愛他愛的執拗,卻從未開口要求他的給予。他欠她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田暮將畫掛在對面的牆上,心中彷彿舒解了許多。舉眉之間,睹物思人,彷彿淒婉的林寶兒就守在他身邊……
幾日之後,那間「閣樓」終於成了一個慷慨的買主的囊中之物。田暮依依不捨的收藏起他關於這所房子所有的記憶,載著兩大箱行李搬回了家裡。
見到丈夫的兩個馬崽將兩箱衣物和生活用品搬回家裡,田太太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他在外面這麼多年,終於肯回來了!她等著盼著他有一天能回心轉意,今天,真的讓她盼到了。田暮並不真是個無藥可救的浪子,他身邊的「毒瘤」被一一摘除之後,他這不就好起來了嗎?能搬回來住,已經有了個很好的開始。慢慢的,他會成為個好丈夫的。
事情也果然朝著田太太想的方向發展著,田暮除了陪著女兒享受天倫之樂,也開始對她看似不經意的問寒問暖了。曾丹心中的喜悅簡直無法形容。
浪子回頭金不換!假以時日,他會搬進她的房間嗎?她心中蘊藏著無盡的期待,彷彿忽然找回了戀愛的感覺……
既然已經搬了回來,就必須把丈夫的角色扮演好。他先要不著痕跡的麻痺她,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他要先將這個女人捧到飄飄的雲端,讓她體驗到幸福的感覺;時機一到,他再慢慢的享受她痛苦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