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一個故人。」
「故人何處?」
「天地之間,四海皆其歸。」顧愷之勾起一抹笑容,不再言語。
不知道為什麼,宇文若見經常想起這段對話。這幾日,他夜夜夢見那個一身白衣,裊裊離去的身影。夢中野扶桑花的氣息也越來越濃烈,越來越誘人。他每次都在那樣清香幽靜的夢中醒來。
想得到那個人的慾望越來越強烈。
今生他只想得到兩個人。一個是君錦山莊錦少,一個是那個不知名的白衣女子。
他說過今生抓到錦少,便會讓他做他一輩子的囚徒。而那個女子,他愛上了,像中了毒一般愛上了。那麼,他同樣會找到她,讓她留在他的身邊。
一個灰袍的靜得沒有半分聲息的男童突然走進來。男童對他振衣叩拜,始終一語不發。夜裡空曠的宮殿靜得可怕,幽深黑暗,森然迫人。
殿中朦朧燈光,淡淡披散在兩人身上。
如果有人在,便可以看到,那個灰衣男童的勁上,有駭人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遠古流下來的一種啞奴的標記。宮廷中有時候為了保護一些宮闈秘密,便有了兩種啞型,一種為割舌,一種為斫聲。被割去舌頭猶能發出含混的呼喊,可是如果是斫聲,便是切開喉嚨,挑去經絡,人就全啞了。
難怪這宮殿,這男童身上有一種幾乎死寂的氣息。
宇文若見從那名啞奴手裡拿過一封信,看了上面寫的內容,突然在空蕩蕩的宮殿裡邪笑道:「一切都準備好了,那就好。錦少,錦國的少主錦。本來便是同一個人,那四王也是錦國最有力的四大丞相。那些愚蠢的人,自以為後秦召開討伐大會,此舉真的是要討論各國如何聯合起來對付錦國。事實上,不過是個引君入甕的圈套而已。」
召開討伐大會是假,抓錦少是真。
如果讓他抓到他,那麼,他不會讓他死得那麼容易,他要囚他一輩子,屈辱他一輩子,讓他生不如死。
此次討伐錦國的大會,他相信,錦少定會出現的,而且是以一種極其隱秘,無人知道的方式。
不過,根據他們的調查得知,錦少有一個四歲的女兒。傳言是說錦少少年時和一個妓院花魁的風流韻事。後來那個花魁染病死去,死後不得已,只好把孩子交給錦少。據說,那個花魁默默地愛著錦少,本來想一生隱姓埋名,不再做妓女,只求和女兒平平靜靜地生活,可是卻不想生下孩子不久之後,便染了急病,飢寒交迫中死去。死前把孩子送到錦少旗下產業,後來輾轉才把孩子交到錦少手中。
錦少為那個花魁的深情感動,對女兒尤其喜愛,而且每時每刻幾乎都把女兒帶在身邊。他從錦國子民中聽說過那個四歲的女童,雖然只是四歲,但是聰穎無比,對經商尤其擅長,連有大陸第一商人之稱的朱雀王麥七都甘拜下風,而且她從小便由錦少親自教導,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對數字非常敏感,這麼小,卻代表君錦談成了幾筆不小的生意。
而且,錦少的獨特教育方式也讓她與成人有同等的地位。她可以選擇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且小小年紀的她,便懂得愛戴臣民,愛戴任何人,不因貧富,不因地位而有任何改變。
這和錦國的治國宗旨人人平等一樣。深入人心,得到了所有臣民的厚愛。而且每個人都有受教育的機會,有國家出資開辦學堂,讓每個人都如學堂唸書。國家製造一切機會給人民通過自己的勞作得到酬勞,來賺錢養家。
還有那些古怪的國家制度,以人為本,施行仁政,國家大事以平等選擇的方式來決定。
該死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有如此奇特的想法,都是前無古人,無與倫比。
更難得的是,這樣的方式,依然把錦國建立起來,錦國以驚人的速度崛起。在他們小視這個國家鄙夷不屑的時候,它悄然之間已經超越了他們所有的國家。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每天他都會問這個問題。然而,這次,他相信他的疑問會得到解答。想起他精靈般,有天下第一天才兒童的女兒,想起那夜他在台上一襲白衫,頭戴斗笠,面蒙黑紗的風華絕代,他更加好奇了。
那個排在他的前面,成為大陸第一通緝犯的人。
宇文若見,看似溫文爾雅,妖嬈更勝女子的冶艷男子。在後秦看似只是一個不得寵,位列朝後的普通皇子。而且自他成年後便開始在咸陽各個妓院,風流之地日日夜夜流連忘返,每日美人抱懷,飲酒作樂,笙歌裊裊,看似醉生夢死,不知憂樂,同一個普通的紈褲子弟無異。
但是能排在榜單的第二名並不是有人作弄戲耍了胡亂排上的。
自他幼時便開始多次宮變,而且做得不動聲色,甚少有人知道,其實現在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是這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他從不問朝事,從不管政事,只負責吃喝玩樂,調戲美人,流連煙花之地。一年一年中在他前面離奇死去的皇子不是意外,不是外人眼裡其他皇子在爭權奪利的時候被殺害了,無人懷疑到這個最不學無術的九皇子。
他的哥哥們一個一個死去,現在只有一個癡傻的三哥未死,一時間儲君位缺,在一個不務正業的皇子,和一個癡傻愚笨的皇子之間,大臣們只能艱難地選擇了這個還算聰明,希望有一天可以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九王子。
他在暗中殺害了自己所有的哥哥,以及控制了皇帝,自己的父皇之後,終於成為了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他的狡猾手段,他的陰險狡詐,他的殘忍無情,讓人震驚,所以他才能位列第二位,成為大陸的第二通緝犯。
而此次的討伐大會,不過是一個獵人為了抓住自己的獵物而佈置的一個天羅地網,篤定要抓住那個人的一個圈套罷了。
黑暗中的宇文若見勾起一抹邪肆無聲的笑,狐狸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冷意。
而此時在驛站裡因為暈馬車而累得呼呼大睡的傢伙,全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某人的獵物,而且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