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輕試了一下手中的樂器。輕攏慢捻抹復挑,猶抱琵琶半遮面。
當真是羨煞了一干人,她的美貌讓在座的娘娘們恨得咬牙切齒,讓在座的幾位眾臣驚艷萬分。
「夫君,那是尾螢,她怎麼會在這?」被封為南康公主,也是大將軍桓溫之妻的蘇妲驚訝萬分。他們被奉為功臣,所以今日的慶功宴,她和桓溫都被邀請在內。皇帝似乎沒有打算把尾螢罪名強加到她身上。可是,尾螢怎麼會在這?她不是應該關在天牢裡嗎?皇帝下過詔書,任何人不能接近天牢。
桓溫臉色微沉,看著那個一身白袍,表情淡淡,目光如水,卻看透世間雲卷雲舒,悠然席地而坐的女子,也細心地看到了她曾經的纖纖玉手此時僵硬而怪異。
他曾經笑談過,她的十指如蓮花,妙不可言。今日怎麼看上去纏滿了白條。
眸中全是擔憂,他幾乎想衝上去帶她走。可是,身邊有一個女子在守候他,甘願為了他行軍打仗,出生入死。尾螢也說過,對這個女子好,便是對她好。所以,他身上背負著太多責任,他不能。
可是,尾螢,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她的目光蒼涼無望如永遠不會停歇的一江春水。
蘇妲看到丈夫的異樣,雖然心痛,但是,更多的是,包容。因為對方是尾螢,那個成全她,成全所有人,但是卻苦了自己的人。
席中的人裡目光最為奇異的,便是皇帝。只見他啜了一口酒,就這般抬著酒杯,望著台上的人,久久忘了放下來。他的表情是讓人奇怪的迷茫,破碎的目光,如幼童般在深遠的森林裡迷失了方向。久久走不出來。是暗夜裡最深最濃的一道傷。
樂聲裊裊響起,漸漸越來越悠遠意味深長,調子有些淡淡憂傷,但更多的,是一種解脫了般的暢然,是一種即將得到自由的愉悅,一種別離時依然微笑的豁達。悲傷與快樂相溶,悲傷幾何,快樂幾何,終是化為濛濛蒼穹中最悠長的一縷輕煙。化為這世間最永久的一個符號。
在金碧輝煌的皇宮中,她衣袂飛揚,艷冠群芳。她宛如不是世間人。
她絕代風華,淡漠如此時的微風一般的目光一一掃過席間眾人,不知道是想記得,還是要把他們都忘記。不知道是在紀念,還是在把這裡的記憶遺失。
她抱著吉他獨自彈奏,雙指連彈的音色,攪碎了一地的日光傾城。不過是在盛世繁華里寂寞的男男女女,不想再為一場迷途的愛情而迷失自己。
她終於傾吐朱唇,有些蒼涼的聲音席捲眾人縹緲的思緒:「
這次是我真的決定離開
遠離那些許久不動的悲哀
想讓你忘卻愁緒忘記關懷
放開這紛紛擾擾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
成為我這許久不懂的悲哀
於是淡漠了繁華無法再開懷
於是我守著寂寞不能歸來
啊……
擁起落落餘輝任你採摘
啊……
留住剎那永遠為你開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
成為我這許久不變的悲哀
於是淡漠了繁華只為你開懷
要陪你遠離寂寞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
成為我這許久不變的悲哀
於是淡漠了繁華無法再開懷
於是我守著寂寞不能歸來
啊……
擁起落落餘暉任你採摘
啊……
留住剎那永遠為你開」
多年後當今日在座的人再次看到那個與你容貌相像的人時,想起的,便是這個傾城絕美的女子;想起的,便是她比夜晚的星辰還要璀璨百倍的雙眸;想起的,便是她比天山上千年一開的雪蓮還要冰清玉潔的目光;想起的,便是她彷彿歷經滄桑,滄海桑田,細水長流般的聲音;想起的,便是她唱完之後,決然離去,動人而飄渺的背影。想起的,便是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似這般奼紫嫣紅開遍,又怎能,空付與斷井殘垣?
洗不清,擦不掉,扔不了,難以消逝。她與他,經年的愛戀,經年的憂傷。消弭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