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著道:「大開城門。」
我淺淺地笑,緩步走過去坐到李久的對面,伸手過去替自己再泡上一杯菊花茶。滾燙的水傾瀉而下,灌入瑩潤細膩,晶瑩透徹的白玉杯中,淡黃色的雛菊悠然浮游,開始在水中慢慢綻放,嘶嘶作響,宛如一朵花開的聲音。逐漸變得飽滿潤澤起來。
色澤清澈而美好,一如我對這夜色的喜愛。
月光從古樸的木窗上傾瀉進來,像一匹銀緞鋪展開,染白了我披散的發,流光溢彩般炫目。
兩人就這般呆呆地望著我,忘了言語。
我漫不經心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是真非真,是假非假。誰也說不清楚。」
「我記得有一個人說過,悲傷、憤怒、仇恨、不甘、疑惑和彷徨……把這些東西隱藏起來,最高的表演境界就是把自己的臉變成面具。
同蘇峻一起叛亂的王爺,除了八王爺,都是酒囊飯袋之輩,他們只是見風使舵,湊湊熱鬧,他們的本意,只不過是借蘇峻小小威脅一下皇帝,威脅一下朝廷,讓他們被朝廷沒收的封地和財產被歸還。解決這兩個,只需讓皇上分別修書兩封許下他們所期待的承諾,讓他倆不知對方收到密旨,如果答應還要把他們的信物教與朝廷,保證他們沒有謀逆之心。兩人各自心懷鬼胎,必然不會再熱衷於謀反此事,畢竟他們也是姓司馬,國家是他們的祖宗的,他們自然也不想送給他人。然後放出風聲參與此次謀反之後,必然會卸去其爵位和封號,死後不能以王爺之禮葬入皇陵。威逼利誘,層層深入。
對那個八王爺,就不能如此,他本是剛直忠君之人,只是礙於愛妻苦苦相求,加上蘇峻是他的岳父,他不得不加入反君之列,但是我想他是心不甘情不願,甚至覺得愧對朝廷。可按其這種心裡,對其曉之以理,誘降。蘇峻大軍分四路進京,而三個王爺的軍隊是先遣,也是稍微弱的部隊。你可先開八王爺進攻的西門,大開城門,他必然以為有詐,然後可讓皇帝親自見他,告知他另外兩王已經投降,他定不會信,把兩王教與朝廷的信物給他看,他見我們敢如此大開城門,不帶一兵一卒,定然會信。而且他的忠君愛國之道的心,看到皇帝必然會羞愧萬分,不戰而勝。
最後,只剩下蘇峻大軍,也是三個軍隊中最為強大的,最難對付的。可是,他忽略一件事情。瘟疫才剛剛停歇,那些兵早就擔心他們的妻兒父母,早就心急地想去探望是否安康。而且此次朝廷為了瘟疫做出了很多功績,在百姓間很有威信和責任感。蘇峻的兵都是皇朝的,他們的妻兒父母都受過朝廷之恩和君錦之恩,只需在他們攻打建康之日,讓百姓,讓那些兵士的親人在城外迎接,再加上皇帝和君錦錦少出面,朝廷是正義之師,蘇峻之反天時地利人和都沒有,此戰必勝。」
兩人徹底傻眼,沒想到一次滅國之禍竟在她漫不經心中,寥寥幾句中便全都化解,而且頭頭是道,找不出任何欠缺,而且,平日裡宮妃都只能呆在後宮裡,她又是何時去打聽到這些了呢?也沒見她問了誰,或者偷跑出去過啊。她對敵軍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他們疑惑。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早在我進宮前,就讓歌空把所有的情報打聽清楚了。有天下第一殺手樓和天下第一情報樓之稱一斣珠可不能小視。
紹紹終於比較正常地問了個問題:「老媽,你怎麼會知道錦少會出現。他可是整個江湖整個商界整個大陸最為神秘的人了。」
我看著他,沒心沒肺地笑嘻嘻道:「你不知道你老媽是神啊,我就是知道啊。」依然是死皮賴臉的回答,避去一切刨根問底。
李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親自告訴他?」
我喝口茶,來古代我學會最深的就是喝茶了,輕笑道:「我剛才有說了什麼嗎?」滿滿的無辜和迷惑,瞪大眼睛裡面沒有一絲雜質得望著他們道:「我剛才一直在這喝茶,聽著你倆說話呢。」
兩人不動聲色。相比我的輕鬆和詼諧,他倆的表情越發沉重和複雜。想不到,她竟聰穎至此,卻依然不願展露鋒芒,不願引人注意,這樣的女子,真的世間少有。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特別而內斂,隱於大市,甘願平凡,豁達淡泊,甘願偽裝於芸芸眾生之間的奇女子呢?
兩人不敢想像,如果她不是女子,身為男子的她,又會是什麼樣?如果她熱衷權力,她想去爭,這個國家,這個大陸又將會是什麼樣?
他們都不敢想下去,越想越心驚。背脊發涼,冷汗潾潾。
「好了,」我站起來,拍拍屁股,道:「夜深了。該回去休息了。紹紹,你大病初癒,要多休息。這些煩事,你不用參與了。」
司馬紹乖巧地點點頭,對我揚眉一笑:「知道了,老媽。你也是。」
走到門口,我突然轉過頭,意味深長道:「李太傅,今日蓮德妃並沒有來過,對嗎?」
他瞭然,答道:「蓮德妃貴人之軀,怎麼會屈身到鄙人的陋室呢?」
我點點頭,輕歎:「不要讓他知道。」轉身消失在夜色迷漫中。
一切的出現恍如一場夜夢一般。似真似假。伊人已來,伊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