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他是皇帝?!
他是晉元帝司馬睿!
司馬琅邪。司馬睿。
到底是什麼蒙蔽了我的心,我的眼睛——讓我一再逃避我身邊的一切——
晉元帝司馬睿,在進江南稱帝時,不正被封為「琅邪王」嗎?
司馬琅邪,不就是司馬睿嗎?!
建興四年,匈奴貴族劉曜派兵攻打包圍長安,長安城糧草斷絕,後來西晉晉愍帝出城投降,後被殺。西晉滅亡。
大興元年,愍帝被害的消息傳到建康的時候,作為皇室宗親貴族的琅邪王司馬睿為之喪服舉哀。三天後,司馬睿繼承大統,即皇帝位,建立了東晉。
而且據歷史上記載,司馬睿能從琅邪王繼承大統,和王家的支持分不開關係,這也就是王導會成為他的好友的原因吧。王家作為第一門閥士族支持著他,從琅邪王時就在身邊,一直到現在的晉元帝司馬睿!
恐怕只有我不知道吧,旦囈姐姐第一次就知道一切了吧,之所以一直瞞著我,想必是司馬哥哥的意思,又或者他倆早在我之後協定好了一切,約定好不告訴我任何。而旦囈姐姐的身份,想必司馬哥哥也是知道的吧。只有我像個懵懂孩童,一直蒙在鼓裡,是不是我今日不是自己知道,他們都會一直瞞下去呢?!
難怪聞名天下的王導是他的朋友,而且在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難怪第一次見面時那家店家毫不猶豫就把包間讓給他們,想必那間本來就是為他準備的。難怪沈覺對我那麼生氣?!難怪他的身邊一直有那麼多人暗中保護?!難怪我回去時要甩開那些跟蹤的人那麼困難?!難怪一起去怡春園時他對那些奢華的裝飾波瀾不驚?!試想一個見慣了世間最豪華最恢宏的皇宮,而且還是它的主人,還會對那些小兒科側目嗎?!從頭到尾,愚鈍的是我,其實我早就看到了一切,可是一直不想去深究吧?!
我總以為不論我們之間有什麼差距,無論旦囈姐姐和司馬哥哥是怎樣的人,都不會對我們之間有任何影響,可是到了今日,我才知道,我是何等愚蠢!
呵呵。我涼涼地訕笑幾聲。哈哈。真是可笑,這命運於我,到底算什麼呢。事到如今,我究竟該苦笑,還是大哭?
一路踉蹌著回去,奇異般的,我竟出奇的冷靜,神思沒有絲毫動容。面無表情地望著一路的黑暗,還有遠處屬於皇宮夜晚的金碧輝煌。燈火闌珊。
為何遍處金碧繁華,在我眼中卻是滿目淒涼。盛世繁華又能怎樣,哪裡都不是我該在的地方。哪裡都會成為歷史。我第一次覺得無奈,不單單是不能左右我的命運,左右歷史,更是眼前的一切彷彿是對我的嘲笑,嘲笑我的天真,嘲笑我的愚蠢!
是否只有離開。才是我該做的選擇。
我握緊拳頭,暗下決心,我要離開!離開這裡!
我不想成為這眾多嬪妃中的一員。我不想成為萬千中渺小的一個。
原來的雲淡風輕,原來的不在乎,是建立在那個人不是誰的基礎上。可是,那個人是皇帝,無論現在後宮人人爭寵的對象是司馬哥哥!不同,一切都不同了——
無論日後事情會變得怎樣,當我知道所有的真相後,我再也回不了無波無緒的心思,再也回不去天真不知愁的心境了……
呵呵。又想起那句話:醉生夢死,不過是她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記,就會記得越牢。當有些事情你無法得到時,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醉生夢死,也不過是命運和我開的一個玩笑?!
我在有些清涼的夜色晚風中深吸一口氣,然後淡淡地笑了。既然命運要讓我面對,那麼,不管前面等我的是什麼,我也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自己,為了生活在這個時代的自己。
我總以為過了這麼久,我早已習慣了這裡的一切,習慣了女子沒有任何地位,習慣了宮中那些女子所做的一切,可是現在,我發現,當我認清一切事實之後,那一切對我來說還是一個夢,我永遠都無法融入的世界。
心一抽一緊,一痛一冷,竟讓我有些無法站直身體,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心痛了,還是麻木了——胸口也越來越痛,還難受——
掙扎著到了久年軒,和往日一樣,我翻牆進去,可是在才踏飛至高牆上,一陣劇痛突然襲來,我身形一個不穩,功力頓失,竟直直地掉了下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好痛——
我呻吟一聲,想掙扎著爬起來,可是手腳卻變得越來越無力,好難受,胸口痛得喘不過氣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又一陣劇痛襲來,眼前募然變得黑暗,神思一惶,我漸漸就失去了直覺——
陷入昏迷的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一滴淚,緩緩地從緊閉的眼角悄然滑落……
「你這又是何苦呢?」一隻晶瑩修長的手指極其小心地撫上沉睡中的人兒白皙柔嫩的臉龐,眉目心痛地替她擦去那滴淚珠,喃喃說道。
良久,用白衫的衣角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跡,屈身一把抱起跌落在地上的女子,心疼地低首望了望她淡雅的容顏,細心地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長髮,絕美的容顏上雙唇竟緊緊地抿著,輕歎一聲,他極在意地把女子小心翼翼地護在胸前,然後步履輕巧地抱著昏迷的女子消失在一片濛濛黑暗中。
「呃……好痛,水——我要水……」頭好痛,胸口也好痛,全身都在痛,到底是誰,趁我睡著的時候暗算我?!(此時該女全然不知自己是昨晚從牆頭摔下來了,才全身酸痛的。又加上舊傷復發……嗯,能活過來就算不錯了,該女還不知輕重,怪那個什麼……慚愧中*)
撫著額頭掙扎地坐起來,可是,一個發軟,又跌落在床上,幸虧我一直鋪的是天鵝絨,又軟又柔,要不摔在上面還不又是內傷!
「雲影——水!」我疼得緊閉雙眼,吶吶叫道。
我正想繼續喊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手輕柔地托起我癱軟的身體,讓我靠在他身上,一碗水及時地湊在我乾涸的唇邊,我迫不及待地汲取,喉嚨間蠕動的聲音讓身邊的人輕笑出聲。
我「霍」地睜開眼,停下喝水的動作,不顧身體的疼痛轉過身去,看向那個眼中啜滿笑意,一臉溫柔地望著我的絕美男子。失聲叫道:「老傢伙?!」
正欣喜地咧嘴一笑,誰知扯到胸口的傷處,不免抽了一口涼氣,皺眉俯身在老傢伙的胸口等待疼痛過去。
「唉……小丫頭,」頭頂上的男子歎氣,「你何時還能好好照顧自己,讓為師放心了。」說著輕柔地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
我俯在他身上輕笑,「老傢伙,你回來了。」我和以前一樣蹭蹭,好舒服啊,我滿足地歎口氣。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清新清澄的淡菊清香。好好聞。讓人心情爽朗。
「上次是你吧?」我把弄著他衣領邊的扣子隨意地問道。我知道他明白我說的是上次我醉酒了抱我回房休息的事。想到那件事,我不禁臉紅起來,也不知道我酒醉之後做了些什麼丟人的舉動。第二天醒來,看到滿院子隨便扔在地上的掃帚,還有滿目狼藉的花園裡的花花草草,還有雲影的竊笑中,我也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好事」了。
「怎麼,現在知道臉紅了?」桑秦想到那個抱著掃帚大聲唱歌的丫頭就忍不住微笑起來。
真是與眾不同的丫頭。從第一次在那個謝於軾的家宴上看到精靈古怪的她之後,便知道她與任何女子是不同的。明明神情奸詐狡黠,可是對旁人弱者又善良溫柔。那日家宴人群攢動,人人穿得講究華麗異常,在席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桑秦本來覺得答應謝於軾參加家宴真是一件無聊透頂的事。可是,唯有她,獨自藏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吃得津津有味,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那般悠然,那般有趣,一下子就讓自己把目光怎麼也收不回來了。不想,自己竟認認真真地坐在那,一直到她隨口便吟出笑中暗諷那些無聊人的詩,直到她厭惡地離去,他才起身跟著去了。更何況,自己是個易容的老手,自然看得出她故意在唇上和眉上加的料,讓她的光芒收斂起來,而且她與然然幾乎神似的面容,也讓他移不了眼。其實,前幾年自己是來看過她的,可是那時的她怯懦,愚鈍,全然沒有當年然然的靈氣和敏銳,自然有些失望,可是才離開一次回來,她就像脫胎換骨般炫目的讓人移不開眼了。
到底是什麼,讓她變了。雖然奇怪,可是依然選擇沉默,只要這臭丫頭開心,又有什麼可在乎的呢。
想來,自己還真未見過如此特別的人,更何況她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