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琅邪看著我屁顛屁顛跟著大嬸去看美女的身影,微微沉吟,這到底是怎樣的少年啊,時而天真如孩童,時而滄桑如老者,時而沒心沒肺,時而悲傷入骨。看著嬌憨純淨,卻有滿腹才華,像個隱身的天才一般。不管是誰,今生也便是結拜兄弟了。直到現在,司馬琅邪才真正對在朋聚樓結拜的事認真。再看向我的目光中,漸漸多了探究,興味,如找到了獵物的獅子一般充滿危險氣息。我卻渾然不知。如待捕的獵物。
大嬸把我們送到旦囈美人的閨房門口就離去了,那些一同上來的人群也散去了。想必這個花魁還是受到一定尊重的。雲影和臉色鐵青的沈清在門外候著。
推門而入,裡面的人背影伶俜,聽到聲音回頭對著我們淺淺一笑,什麼叫回眸一笑百媚生,我今天算是見識了。一下子眼冒金光,腳步有些飄了。
一進門,我就露出自己的痞子態,色迷迷地叫道:「美人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再出什麼題考我們了,我和大哥只想在你的地盤蹭酒喝。今天可是累死我了。所謂江郎才盡,就是這般折磨出來的。」
旦囈看著吊兒郎當的我,有些發怔,剛剛傳出來那個一夜揚名的絕世少年怎麼和自己的想像,旁人的描述大相逕庭。旁邊的司馬琅邪嘴角也抽了抽。
不過旦囈還是從容地走過去,笑道:「旦囈自然不會為難兩位公子。旦囈早備好了上好的美酒,以為無人能和旦囈同飲,卻不想遇到有緣人。」
我怔怔地看著她柔和溫暖的笑容,不幸的閃神了。她真像位鄰家姐姐啊。
我情不自禁地走過去,一手環住她的手臂,同樣笑道:「美人姐姐,不用這麼生疏,以後你叫我安錦就行了,那,我旁邊的是我大哥司馬琅邪。美人姐姐,以後我就叫你姐姐,行嗎?」我的笑天真如孩童。
司馬琅邪……?難道……?!怎麼可能!
旦囈倒酒的手有些顫抖,酒不經意間撒出了幾分,旦囈瞪大眼抬頭望向司馬琅邪,頓時身邊的空氣凝結下來,殺氣瞬間瀰漫,連呼吸都困難了。不愧是……連氣勢都如此凜冽。旦囈看著他冰冷的眸,知道自己現在多說了什麼,就無法走出這個門了。再看看拽住自己手的我,神情懵懂無知,眸中一片清澄。
在心裡歎息一聲,定了定神,繼續倒酒,對我說道:「好吧,以後我便喊你小錦了。有這麼可愛的弟弟是旦囈的福分呢。」
我一時興起,高興地叫道:「不如,乘著今日綵頭,我們這麼有緣,姐姐也和我結們拜吧。我看你比大哥年幼一些,比我年長,以後我叫你『二姐』了。」
旦囈一驚,司馬琅邪的神色也變得複雜,只有我渾然不覺這其中的詭異氣氛。
強壓下心中對我的不諳世事的無奈,勉強笑道:「旦囈說到底只是一個妓女,地位低賤,怕是高攀不起,小錦還是盡早打消這個念頭,折殺姐姐了。」
「什麼啊,封建思想嚴重……」我低聲咕噥。
「小錦,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其實我覺得人人平等,根本沒有等級之分。你不用擔心我看不起你,其實我的出身更低賤,我的父親是個大戶人家的賤奴,母親也是那家富人的丫頭,我一出生,就是賤奴了,不過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我覺得勝過那些富人家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後來父母去世了,我才逃脫出來,現在做點小生意勉強餬口。怎麼樣,比你還低賤吧。再說我對出身這些問題是不在乎的。」原諒我睜著眼睛說瞎話,爸爸媽媽也要原諒我,我只不過是為了她那該死的等級心理,不是有意要把你們貶成這樣的。不過,他們也應該不信我的話吧,哪有穿得這麼華麗,又有僕人跟隨的賤奴啊!
不過,雖然我很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我的行為舉止也不像什麼富家公子吧,倒像個無賴。
「怎麼樣,難不成現在你反過來嫌棄我了。」
「不是,旦囈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是擔心大哥嫌棄啊。
我蕩出個自認為非常燦爛的笑容,他果然迷得有些怔忪。
我走過去,親熱地挽住他的胳膊,甜甜地撒嬌道:「司馬哥哥,你會在意小錦的身份嗎?」
見他半天回不過神來,我裝作傷心欲絕的樣子,哽咽道:「現在你知道小錦的來歷了,果然你還是在意的,那麼我們只好不當兄弟了,省得有人說閒話。連美人姐姐知道了,都嫌棄我。嗚嗚……」無比委屈的聲音,惟妙惟肖。不當演員真是虧大了。
兩人神色一變,異口同聲道:「沒這回事……」
「那不就得了。」我收起剛剛還泫然泣下的淚水,頓時高興地跳起來。
司馬琅邪和旦囈額頭一片黑線,才清醒過來被我耍了。兩人難得默契地相視苦笑。有烏鴉飛過…………嘎嘎……
「小錦,」什麼時候他也這樣叫我了,還充滿了無奈的寵愛,「真拿你沒辦法。」
我霍地轉頭看他,有點受寵若驚。他的目光溢滿柔情。連笑容也第一次這麼真實,發自內心。旦囈也有些驚愕,沒想到傳言中冷酷無情的他也會對人這麼溫柔,看來,小錦對他很重要。
「拿酒來,」我豪邁一笑,扔給他倆一人一個青花瓷酒壺,仰頭就喝。拉他們走到窗口,迎著月光起誓,「今日我們三人有緣遇見,在此結拜為兄弟。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離不棄,至死不渝。未來有誰違反誓言,必永生寂寞。我,安錦也不會放過他。哈哈,喝酒喝酒,不醉不歸。」說完又仰頭大喝起來。酒入愁腸,苦到心底。
「忘了和你們說,」怎麼我眼前的東西有些模糊啊,連他倆的臉都變成了好幾個,我使勁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點,「我……我和你們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安錦的生日!可是沒有人替我慶祝,沒有人為我唱生日歌,沒有人讓我吹蠟燭,也沒有人讓我許願望……全世界都忘記了今天是安錦的生日……沒有人記得……」聲音漸漸弱下去,我的頭怎麼這麼重啊,喂,怎麼世界在倒轉啊,是不是,地震了……
「安錦是個可憐蟲……」我迷迷糊糊地嘟囔。
我最後的意識是,自己跌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不知道是誰的,好溫暖,好像爸爸的一樣……我下意識挪了挪,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甜甜地睡著了,嘴角無意識地勾起一抹恬美的笑……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啊……
司馬琅邪看著安錦在自己懷中像個孩童一般恬美地睡著,竟被他安詳靜謐的睡容動容,這麼沒心機,這麼無條件地信任別人,這麼天真純淨如嬰兒初生般的笑容,憨態。自己好久好久都沒有找到一個人能讓自己信任地睡著。
「司馬公子,還是我來吧。小錦既然醉了,不如讓他在這裡過一晚吧。我會吩咐下人為公子佈置一間上房的。」旦囈說著就要伸手去接過沉沉入睡的少年。不料,司馬琅邪一晃,錯過旦囈伸出的手,淡淡道:「我來吧。」牢牢的抱著懷中安心的少年,緩緩走向裡間的雕花大床。
旦囈心裡奇怪,但依然鎮定地作輯,沉聲道:「那小女去為公子準備好上房。」
正欲推門出去,司馬琅邪卻突然在身後冷冷地警告:「關於我的任何事,我不希望小錦知道。」
旦囈點點頭,「旦囈知道。」
「還有,」慵懶的語調:「為了不讓小錦懷疑,以後你便稱我大哥吧。二妹。」
這樣悠然自若的聲音卻讓旦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表面依然沉穩道:「是,大哥。」
旦囈出去了,司馬琅邪坐在床邊默默地望著小錦不同其他男子的安靜睡顏,他的睫毛長而卷,在夢中輕輕搖曳,鼻息微弱無聲,睡態蜷縮成一團,是嬰兒在母體裡的姿態。像個一碰就碎的洋娃娃。
這時,睡夢中的人兒突然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喃喃自語:「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司馬琅邪一怔,也溫柔地笑了。如和煦的春風一般,奇異地吹進安錦的夢裡,像美麗的綠野仙蹤一般,安錦覺得異常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