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一家所在的村落離劫道的地方不遠,僅僅只有幾公里地。不過卻不能再坐大巴車了,因為那泥道太窄,是按照拖拉機的寬度修的,大車根本開不進去。
何衛國見眾人準備不進城而是直接去村莊裡尋親,有些為難地對王賢致說:「老先生,你看城裡本地的行署專員和市長都等著呢。要不我們先進城,然後由市裡派幾輛小車把諸位送到目的地,也免得步行那麼遠的路。」
王賢致雖然想早點見到親人,但也不想何衛國難做,點點頭說:「那行,全跟我們一起走,回來的時候他帶路。」
眾人重新返回車上,一群小青年巴巴地望著汽車開遠,才飛快地跑回村裡去報信。
Cang州現在屬於省直轄市,由地區行署和當地市zheng fǔ共同管轄。
如果換做思想開放的沿海城市,王梓鈞及其家人的到來,絕對會引起轟動。當地父母官為了拉海外投資,估計還會組織人夾道歡迎,然後又是各種宴席和慶典的邀請,反正要生生從你身上扣下二兩肉來。
不過這是北方城市,這幾年關於改革的輿論風向搖擺不定,越北方或者越靠內陸就越保守。
迎接王梓鈞一行人的,主要是當地僑務和統戰部門的人,甚至行署專員和市長都沒親自到場,只派了個行署副專員和副市長過來。
那位行署官員只寒暄了幾句。要求下面的同志好生招待台胞,然後就稱有事先告辭了。倒是那個叫做孔俞森的副市長頗為熱情,一路陪同著介紹當地這些年的變化。
聽說王梓鈞他們已經找到了親戚,需要用小車,孔副市長立馬讓秘去zheng fǔ大院弄來幾輛。
王梓鈞看著眼前還比較新的老紅旗、老吉普,有種買下幾輛來做收藏的衝動,再過些年可就尋不見了。
中午就在當地的賓館裡就餐,大家一進賓館裡面就炸開了鍋。賓館的服務員們看著王梓鈞、趙雅之、鄧麗君和奧黛麗.赫本等一干明星臉,眼睛裡直冒星星。
「鄧小姐,能幫我簽個名嗎?」
「鄧小姐。我們照張相……小孫,快把那部海鷗相機拿來!」
「鄧小姐,你這次是不是來唱歌的……服務員們紛紛圍過來,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她們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鄧麗君身上,居然沒人問王梓鈞和趙雅之要簽名。不得不說,鄧麗君的歌在大陸實在太紅了,只要是個人都能哼兩句。
副市長孔俞森板著臉喝道:「這樣圍著外賓算什麼?還不回你們的崗位去。該幹什麼幹什麼!」說著,他又轉向王梓鈞,換成一張笑臉說,「王先生請上三樓,今天可要好生嘗嘗家鄉的口味。」
王梓鈞衝他善意地點頭笑笑,說道:「孔市長。你讓廚師多弄點家常菜,我父親幾十年沒回來,吃的就是那個味道。至於大餐就不用,上多了也浪費。」
「王先生你放心,我早吩咐過了。」孔俞森笑道。
王梓鈞覺得這人頗為有趣。以今天的接待規格來看,顯然當地一把手並不重視,派過來接他們的人估計混得不怎麼好。那位行署副專員沒說幾句就走,而這位副市長則是慇勤得有些過分,心思頗為活絡啊。
席上果然沒有什麼大餐,但菜se卻頗為豐盛。什麼火鍋雞、羊腸子、驢肉火燒之類的,都是當地的特se菜。
「好,好,就是這個味道,好久沒吃過這麼正宗的了……」王賢致一邊吃一邊稱讚,王梓鈞就沒見老爺子吃得這麼歡過。
不過王梓鈞那剛認識的侄子王全,吃得卻更凶殘,簡直可以用狼吞虎嚥來形容。這孩子以前哪裡有機會吃這麼好東西啊。吃著吃著就是一嗆,嘴裡的東西噴出來滿桌子都是。
王全臉紅得像猴屁股,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孔俞森哈哈大笑:「這位小兄弟好胃口,年輕人就應該這樣有活力。小同志,快把這幾盤菜換了。」
服務員換菜的空擋,王全挨過來問王梓鈞:「叔,我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王梓鈞笑罵道:「你小子還知道害臊啊,在路上挖坑收過路費怎麼沒覺得丟臉?」
王全道:「弄點小錢花花而已,這不是兜裡沒錢了嗎。」
王梓鈞問:「你就不怕zheng fǔ再來個嚴打?」
王全聞言臉se一變,他今年這行為,要是擱到兩年前嚴打期間,夠槍斃幾回了。
王梓鈞道:「以後好好做事,再幹這種不入流的事情,小心我揍得你爬不起來。」
「那是,那是,我都聽叔的。」王全連連點頭,他對這個叔叔可是佩服得不得了。不僅僅是因為王梓鈞打得他無法還手,還因為王梓鈞娶了好幾個如花似玉的嬸嬸,這讓還是處男的王全高山仰止。
吃完午飯略作休息,眾人便準備坐車去村裡。
孔俞森熱情地要陪他們一起下鄉,王梓鈞摸出一張名片塞到他手裡,婉拒道:「孔市長,您是大忙人,就不再叨擾你了。感謝你今天的招待,這是我的名片,以後多多聯繫。」
「一定一定。」孔俞森收到王梓鈞遞的名片,心裡已經笑開了花。這次王梓鈞返鄉探親,行署專員和市長都只把王梓鈞是港台的大明星而已,行事保守的他們並沒有太過在意。但孔俞森卻不一樣,他有個弟弟在美國留學,前兩天他花了上百塊錢打長途電話,瞭解了更多關於王梓鈞的事情,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熱情招待。
王梓鈞的名片輕易是不會遞出去的。他也是看這位辦事不錯,想必以後會高昇,提前結個善緣而已。最重要的,還是要靠這位父母官多多照顧一下王家的親戚……小王莊,這是華北平原一個普通的鄉鎮。
半下午的時候,平靜的鄉里突然熱鬧起來,只見遠處浩浩蕩蕩六輛汽車迎面駛來,那排場讓附近的居民議論紛紛。很快就有一大票群眾過來圍觀,猜測到底是哪裡的大人物來了。
車隊從鄉場駛過,後面一群半大小屁孩兒起哄著追著車跑。由於路況太差。車上又有孕婦,所以行進速度很慢,那些小孩子居然一直能跟上車隊的速度。
林熠搖開車窗,伸個腦袋回頭去看那些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問王翰道:「哥,那些小孩兒在做什麼?」
「鄉巴佬,沒見過世面而已。」王翰不屑道。這一年來他可是過得很憋屈,被老媽送去國外的寄宿學校。就像是被關進了籠子的鳥兒。這次被爺爺召回來探親,本以為可以好好玩玩,沒想到居然會跑到這窮鄉僻壤來。
聽到王翰這話,王全對這個族弟有些不滿,王翰剛才是連他一起也罵了啊。不過王翰就一半大孩子,他也不好多做計較。指著前方說:「在拐過前面那個灣,就可以看到棵大槐樹,把車停樹下就可以。」
王翰話音剛落下,眾人便已經看到大槐樹下稀稀拉拉地站著數十人。看到車隊過來,那些村民不停地招手。幾個小輩扶著個拄著枴杖地老人來到路邊。
「大哥!」車剛停下,王賢致就迫不及待地下車走向那老人,抱著他熱淚狂湧。
其他人都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兄弟重逢的畫面,林清霞來到王梓鈞身邊,輕聲歎息道:「我聽我爸媽說,我也有個姐姐在大陸。」
「不會!」趙雅之驚訝道。
林清霞道:「我大姐當年寄養在親戚家。父母隨軍轉進台.灣,兵荒馬亂地走得又急,根本沒時間把姐姐也帶上。」
林鳳驕建議道:「既然來了一趟,要不大家幫著青霞找姐姐。」
鄧麗君笑道:「好啊,我同意。失散多年的姐妹耶,這種事情就像瓊瑤小說一樣。」
兩個老人抱頭痛哭一陣,終於放開互相問候敘舊起來。
那拄枴杖的老人乃是王賢致的堂兄王賢景,宗族裡都是以平輩兄弟一起排行。王賢景排行老大,王賢致則是老二,兩人自小一起長大,關係最是要好。
王梓鈞等人的出現,讓那些村民對王家羨慕不已,一看那海外親戚就是有錢人,現在王家發達了。
鄉里的領導不知從哪裡得來消息,坐著拖拉機殺過來。其中一個穿著老舊中山裝的男人從拖斗裡跳下來,遠遠地就伸出雙手笑道:「歡迎王老先生榮歸故里!」
又是一陣寒暄,王梓鈞一行人才被眾星拱月地擁著進村。
王賢景一邊走一邊說道:「39年的時候,咱家的鏢局被ri寇充去做了臨時兵營。我帶著老六老七,還有一眾妻小逃往河.南,就此跟大家失去聯繫。42年的時候,又遇上河.南大災,逃出來的一家人死了六口,老七也是那時候去的。我跟老六又帶著家人輾轉安.徽、湖.北,到處打聽你跟老四的消息,可戰事riri在變,也沒個准信。老六後來入了新四軍,才當幾個月的兵就陣亡了,家裡就剩我一個男人撐著……解放後,我帶著家小回到Cang州,咱家的鏢局被充了公做糧食局的辦公處。說明情況後,zheng fǔ也補償了我一些銀錢,後來我又遇到了回來的老四。老四說你跟著老蔣去了台.灣……」
王賢景已經七十有五了,佝僂著身子說話很費勁,雖然是鏢局練家子出身,但逃難那幾年虧了身子,現在已經垂垂老矣。
好不容易回到王賢景家中,村民們熱熱鬧鬧擠做一堂,不時有人進來祝賀。鄉里的領導也是一陣噓寒問暖,鬧了好半天大家才離開,堂屋裡終於安靜下來。
王梓鈞一家的先祖乃是太原王氏,不過族譜裡的一世祖只記載到「yu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王之渙,大概是王之渙留下的旁支一系。雖非大戶,但當年王家在此地人丁也挺興旺。
王賢致問道:「大哥,家裡族譜還在嗎?」
王賢景搖頭道:「不在了,十多年前就燒了,你跟老四都是KMT反動派,家裡哪敢留那東西。」
王賢致問:「家族還能尋見其他人嗎?」
王賢景歎道:「渡口村那邊叔公那支還留下了幾戶,小蘇莊也有幾戶。城裡還有一戶在當幹部,不過沒什麼來往,至於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王賢致道:「我這次回來,除了探望你們之外,還想帶著兒孫回來續續族譜。」
王賢景回頭看向王梓鈞等人,笑道:「這都是老二你的後人?」
王賢致拉過王梓鈞和王梓芸,說道:「這是長女王梓芸,這是小兒子王梓鈞,還有個不成器的大兒子在台.灣蹲班房,不提也罷。」
「坐牢啊,是犯了什麼事,要不要緊?」王賢景連忙問。
王梓鈞插嘴道:「大伯,小事情,過完年沒多久可以能出來了。」
王賢致又指著吳曉珍和王翰道:「這是長媳吳曉珍,這是長孫王翰。這是二媳婦林清霞……」再介紹時王賢致卻犯了難,朝王梓鈞遞了個眼se讓他自己解決。
王梓鈞笑道:「大伯,她們都是我老婆。這是……」
王賢景見王梓鈞老婆好幾個,兒女一大堆,立即朝王梓鈞豎起大拇指,讚道:「好,好,我王氏人丁興旺,可喜可賀!呵呵,老二啊,你這小兒子我喜歡,有我當年的風範!」
王賢景把族人都招來,呼啦啦二十多個人,除了他跟老四王賢振的後代外,還有幾個死去兄弟的後人。
王梓鈞眼前一下子就冒出四個堂兄一個堂姐,八個侄兒侄女,聽說還有三個堂姐嫁去了鄰村。
「快給你二爺爺磕頭!」王賢景敲著枴杖給孫子輩下命令。
「二爺爺好。」一個個孫子輩全沒躲過,就連已經快二十歲的王全都得老老實實的跪下磕頭。
王梓鈞早已經準備好了紅包,跪一個他就在旁邊幫著發一個紅包。
每個紅包包得不多,也就伍佰元人民幣而已。可現在用的是第三套人民幣,最大面值也才十元啊,五百塊錢就得用五十張10元大鈔來包,弄得每個紅包都脹鼓鼓的快撐爆了。
幾個年紀小的侄兒侄女紅包剛拿到手,便被他們的老媽給收繳過去。幾位妯娌打開紅包一看,頓時驚得眼珠子都直了——這個老爺子出手也太大方了!
王梓鈞的某位堂嫂嘀咕道:「要是天天有頭磕就好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