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百合花是淡黃色的,插在透明的玻璃瓶子裡,慢慢地開著。祈言安睡得像一隻乖巧的小貓,我幫他把頭髮理好,蓋好被子,他的側臉在白色的病房裡顯得更加蒼白了。
我是心疼這個小孩的。
祈諾怕出來的時間太久蘇家人找他,便提早回去了,我一直看著他,直到他消失不見。我的心裡有一種失落感,這種感覺像浮草一樣纏繞著我。他就這樣牽過我的手,讓我把記憶倒退到那個在樹水鎮的夏天,可是他卻不能陪我走到最後。
展凱揚拿了藥幫我擦上:「還好我聰明,早一步去搬夏爸爸這個救兵,否則你的手就完了。」
我笑著說:「認識你這麼久,最聰明的就是這次。」
夏朵雪一直握著祈言的手,對他說「對不起」。
如果不是她任性地硬要帶祈言去草莽街,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不想問她為什麼要帶祈言去草莽街,因為真相總是讓人那麼措手不及。我隱約感覺到一點,心裡隱隱作痛,不想再把這個傷口撥大,我怕會有更多人受傷。
「對不起,小末,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讓祈言受這樣的傷害。」
我說:「朵雪,我不會怪你的。」
「小末,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夏朵雪哭了,哭得很厲害。漂亮的她,如今卻完全不顧形象地大哭,除了我的右手殘廢了的那段時間外,我就再也沒有見她這樣傷心地哭過,她是我生命中待我極好的人,為我哭了一次又一次。
我幫她擦眼淚:「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怪你。」
夏朵雪轉身跑了出去,我想她是不想吵到祈言,而我知道,祈言已經醒了,只是他不願睜開眼睛面對這樣的場面。
祈言的眼睛在夏朵雪走了之後慢慢地睜開了,他問:「你和那個佐樹……」
我伏在他的床邊,說:「我和他真的沒關係。」
「可是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
我用手指彈祈言的額頭:「一定是你的錯覺,別想那麼多了,好好休息。」
我目前根本沒有空去管這樣的事,我的心裡有無數個疑問,我決定和爸爸好好談一談。
在醫院樓下,我看到了爸爸,他提著很多吃的準備上樓。他消瘦了很多,鬢角斑白。我有些內疚,我這麼不關心他,連他發生了這麼多事都不知道。
「爸爸,我要和你談談。」我說。
「是祈言的事嗎?」
「不,是你的事。工廠什麼時候賣給別人了?」
爸爸苦澀地笑了一下:「再過不久,我們連房子都要賣了,爸爸被人騙了錢,前兩個月已經破產了,現在只能靠賣房來抵押銀行的債,只是我一直瞞著你。」
「所以,你讓祈言回去,根本不是氣我們掉包的事?」
爸爸點頭:「我已經和你張叔叔說好了,等祈言和我們斷了關係之後,他就會收養他。你張叔叔一直沒有孩子,也想有個人陪,祈言跟著我們也是受苦啊!」
我終於明白了爸爸的用心,明白了一個破產的男人無奈又掙扎的心。
我上前擁抱爸爸:「爸爸,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陪在你身邊。」
看到爸爸的眼角濕了,我心裡也酸得難受,便說:「走吧,我們去看祈言。」
我和爸爸轉了個身,看到祈言被護士扶著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他蒼白的臉,微紅的雙眼——他流眼淚了。我第一次看到祈言流淚。這時,他步伐不穩地朝我們走來。
突然,他跪在爸爸面前:「叔叔,我不走,無論過什麼樣的日子,我都不會離開你,以後你就是我的爸爸,我們一起相依為命。」
祈言把頭抵在地上,爸爸和我都蹲下去扶他。爸爸說:「祈言,你真是個傻孩子,其實叔叔知道你懂事,只是叔叔很快將會一無所有。」
「我不在乎,叔叔,和你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你明知道我調皮,不好好學習,卻都由著我。以後我一定把你當親爸爸一樣,我會和小末一樣孝順你的。」
我也哭了,我們都哭了,我們的眼淚在醫院明晃晃的燈光中,在路過的停留的人群中,一點點地滲進土裡去了。我握著祈言的手,爸爸握著我的手,我第一次感覺到,我們三個人的生命是緊緊地維繫在一起的,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