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不起聖
——我說過我厭惡金錢
——而今,卻為金錢失去尊嚴
自那次鋼琴教室碰見過莫霄後,我一直沒再在學校看見他。沒人說他不來學校的原因,只是常常會有傳言說他又被他爸關禁閉了,這次關得很嚴,他才逃不出來。
可是今天跟著禾子去她家的時候,我卻看見了他。沒錯,在消失的日子裡,他一直住在禾子家。確切地說,不應該說是消失,聽禾子說,是他們爸爸的決定。
他從二樓房間出來,看見禾子身後的我時,眼中也有不少的驚訝。他慢慢下樓,問禾子也是問我似地說:「她怎麼在這。」
「我們家不是缺傭人嗎,萬俟琪她正好要找工作,我就帶她來了。」
是「我們」,不是「我」。
他只說了句:「生活體驗?」然後就去後院了。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說。
在來這之前,我有許多不安的感覺。但這些感覺在看見莫霄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心裡似乎還有些開心。
禾子叫了我一聲,讓總管帶我去換衣服了。
這總管腮幫很大,臉鼓鼓地,很臃腫的樣子。她走起路來,屁股左一扭右一扭,還轉過身叫我學著她。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我像是被招進宮要學宮廷禮儀的宮女。屁股扭成那樣還能走得那麼快,我只有一個字對她說:服。但要我學她,那是不可能的。
見我落得老遠,她衝我喊「快點」,我小跑跟上去。
進了一個大概五百平方米的房間,總管開了櫃子拿出一件衣服扔給我。
「把衣服脫了。」
「啊?」她的一句話讓我愣住了。她剛才是叫我當著她的面脫衣服嗎?
「叫你脫你就脫。我要檢查你的身體乾不乾淨,髒兮兮的人是不能進我們家的。」她不耐煩地說。
「為什麼?」看她的樣子,我實在不放心她是不是做過變性手術的。「禾子可沒跟我說我是來做**服務的。我怎麼知道你這房間有沒有攝像頭。」
「等等,你說話要注意點,禾子可不是你這個下人可以喊的,要喊princess知不知道!——對,這裡當然有攝像頭。」
「什麼?那你還叫我脫?」
「這是必要程序。」她板著臉,沒有表情。
我搖頭說「不要」。
「張管,她是我同學,不要為難她,免程序。」禾子經過門口時說了一句。
收到命令,她當然只能應允。
望著全身鏡,我自己都覺得裡面這人真是搞笑。
她說家裡本來不需要傭人,但Mid請假回老家探親去了,這才讓我頂替她一個月。Mid中年發福,我只能將就著這衣服了。
我怎麼看著自己像在唱戲?
出去時被禾子看到,她立即就笑了。「我差點忘了Mid是個胖子。把袖口先綁綁,免得摔了。」她平時都是散著及腰的蜷曲頭髮的,真是很像童話裡的公主,但這幾天都分兩邊紮著,掛在胸前。說著她解了發圈遞給我,她又散著發走了。
這天,我沒有看到禾子的爸爸媽媽。她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
顯得好冷清。特別是在空曠的客廳,我常常會認為這是一棟荒廢的房屋。禾子和莫霄回家後總是會進各自的房間,連吃飯都是送進房的。禾子偶爾會去莫霄那,但莫霄很少出來。我想,每個臥室都有獨立衛生間吧?
房子雖然很大,但傭人很多,打掃起來很省力。
就這樣,我在禾子家待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他們沒有和我說一句話。就算在學校也一樣,行同陌路。
再來,我居然是用去禾子家複習功課這個爛理由去哄爍奇和蕭雨的……
蕭雨雖然早就出了院,但身體還是不好,爍奇一直在照顧她,所以也無暇顧及我編的謊言,這麼爛的理由竟也讓我矇混過關了。
週末的鈴聲響起,大家一鼓作氣收拾東西,教室裡一會兒就沒人了。還用說,回家計劃怎樣過個好的週末去了。而我收拾好課本後,先回了趟家,然後就去了禾子家。
禾子好像是先去了什麼地方,我到達她家的時候,她也才剛到家不久。看她一身汗,應該是去哪運動了吧。
「禾子。」她聽不慣我叫她princess,所以我還是叫她禾子,「聖誕節那天你會和莫霄一起表演嗎?他彈鋼琴,你跳舞?」
她以一副驚訝地表情回我:「你還不知道?今年學校不舉行聖誕節有關的活動,放一天假,讓學生自己去準備。」
「真的嗎?我還真的不知道呢。所以,那天你會和莫霄一起去玩嗎?」
她看了看我說:「這好想不是你需要知道的吧?還不去工作。」她突然變得與以往不同。
我點頭走了。
所謂的工作就是坐在椅子上發呆。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我就是一直坐著。腦袋也沒在想事情。可以說是暫時停止了運作。
心理學上說發呆也是一種自虐的行為。
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為了不讓自己處於一種自虐狀態,開始在房間裡一圈圈轉,無聊地數著到底轉了幾圈。
「1……」
「……15……16……」
數到第16圈的時候,我看到前面那雙熟悉的耐克球鞋,緊接著的動作,便是抬頭,然後驚訝。「莫……莫霄少爺,有事嗎?」一時緊張,竟忘了他曾警告過我不許叫他什麼少爺。看到他令我顫抖不已的眼神,我又緊張地改了口:「莫……莫霄,有什麼事嗎?你怎麼會來這?」
他將拿在手中的上衣扔給我,我這才聞到一股汗臭味。是剛運動完回來吧。「就只有你麼?那洗下。」沒有下文了,他交代完就走了。
可能是太注意他,便會抓住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就」,「只有」,「那」。難道說,他本來不是要拿給我洗的?我總是會想很多關聯的事。
這才是莫霄吧,冷漠的表情,事不關己的語氣。
那些天關心我、語氣溫和的他並不是他。
那些天的記憶我會永遠記得。因為可能從那些天以後,我就不能再像那樣子平靜地沒有任何雜物及雜事地與他談話。
關於我,及關於他的一些事。
互相交換著心裡的秘密,挖出埋在心裡深處那些不願暴露在空氣中的事情。長年埋在土裡,雖有一丁點兒的腐爛氣息,但還是可以與誰誰分享的。
那種氣味聞不到。
那種感覺很好。
只是每天想著,能不能再有一天,他再次不是他。
能不能再有一天,讓我感覺很幸福。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有他味道的衣服。其實想想,這也未必不是一種幸福。至少,我感覺離他很近。
曬衣服的時候,禾子正好經過,衝我喊了句「不要碰他的東西」,過來把它取下就走了。不知去了哪裡。
我怔著,想,她大概也是不想讓我離他太近。
就算,那只是一件衣服。
也不行。
我想過很多次,他們已經定了婚,我還這樣把他放在心裡會不會很不道德。如果我破壞了他們未來的婚姻——只是假設而已,我並沒有那個能耐——是否會遭到譴責。
這樣想著,便逼迫自己把他驅逐出心。但他卻常常卡在門檻上,不進也不出。
一直摸不透禾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性子我琢磨不出,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讓我感激不已:壞的時候,我很無奈。
但我知道一點,壞的時候總是因為莫霄。
難怪有人說戀愛中的人智商會變為零。所以只要事情一變為跟莫霄有關,她就會失去正常判斷的能力。
這是很可悲的。
就比如今天,她處理完衣服出來後又碰到了我,竟抑制不住激動的心理,給了我一巴掌,還警告我以後不許再動他的東西。
我總是被身邊的事物弄的莫名其妙,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我愣著很久,因為一時還搞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惹她的事。
她發我工資,所以我只能忍。
這個因果句能成立嗎?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雨下在心裡。
「等一下,萬俟琪,你敢不敢跪我。」
「什麼?」
「這裡的人都跪過我,表示對我的忠心。怎麼,你不敢?」
對,我不敢。
但我還是做了。一隻緊接著一隻。
她笑得很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
她走之後,我並沒有起來,坐在地上掩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