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人抓住了我的手。
小靈掉下去了,從我面前。
很機械地說:「小靈……小靈……你怎麼不等等我……」
「琪琪!抓緊啊!」
好像有人在叫我。忽近忽遠,耳朵旁像是有一群蜜蜂飛來飛去,很吵,我不想聽。想要摀住耳朵卻不行。繼續用機械的話語說:「不要吵我……不要吵我……我要回家。」
「萬俟琪!你快醒醒,看看自己現在在哪!」
好熟悉的聲音。冰得刺骨。
我緩緩地抬起頭,對上那雙期盼著的眼睛。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我微微揚了秒嘴角,不經意地說出:「莫霄……我不怕的。」
腳下再次有塌實感後,我清晰地感覺到我靠在莫霄懷裡。
「有你在,我不怕。」
爍奇在身旁,我當時卻沒有顧及過他的感受。
而那時,他並沒有推開我。但同時,也沒有抱我。
有一點清醒的時候,是有人喊:「萬俟琪你放開霄!」
我沒有應聲,無神地轉身,再一次爬上窗沿。我感覺自己是踩著階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可後來他們告訴我,我爬窗的速度好比訓練有素的女警,一躍而上,誰也來不及阻攔。「誰也不要靠近我。」說的很輕,他們卻能聽見。
「禾子,閉嘴。萬俟琪,下來。」
我轉頭:「有人叫我?」不聽回答便又轉回去了,改為坐在窗沿,晃著雙腳。
爍奇在事後告訴我,他們的心一直吊在嗓子眼,我每一個小動作都牽動著他們的心,生怕我乘他們不注意便一躍而下。我整整坐了一個小時。這期間,沒有一人離去。嘴裡喃喃著什麼,他們只知道我似乎在唱歌,但不知道我在唱什麼。只有爍奇明白。
「當她還是孩子時常會問……」我哼著熟悉的調。
「琪琪?你下來好不好?我唱歌給你聽。你想聽多少遍都沒問題。」
「蘋果熟了為什麼會落下。」
我停了聲,轉頭看著眼前的男生。他有一副很好聽的嗓音。我對他笑了笑,和他一起唱:
「魚兒為什麼會時不時冒出水面
風箏飛的高了為什麼會斷線
你,為什麼總在我身邊」
我突然剎車。他也跟著停了。
我在想,誰,一直在我身邊。
一不說話就是很久。
我模糊地看到樓下的人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好像我是一個大磁場,吸引著四面八方的人。在我看來,五樓並不是五樓,那些人也並不是人。
我只知道,小靈是隻貓。
一隻死去的貓。
死去。消失。不見。離開。
我突然大聲尖叫。抱著頭痛哭。不是我的錯。真的。
紅色。我害怕。它不該在我的眼前死去。
即使,它真是那只紅眼綠爪的「貓」。
即使,它曾試圖害死我。
它也不該。
是的,我醒了。在看見那灘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液後。
我記起那句話——應該是它對我說的。「我會帶你回家的。或愛你的人。或你愛的人。」
我看著它,不管它聽不聽的見,大聲地喊:「不許你傷害他們!」
我轉個身,跳下。
隨即便暈了。
閉上眼睛前看到了很多人,老師,同學。
但只記得兩個。
左邊莫霄,右邊爍奇。
我隱約聽見自己喊了個「莫」字。
第二天,我成了校報頭條。
全版都是我。
——萬俟琪竟是黑貓主人。
——黑貓施蠱,萬俟琪險些跳樓自殺。
——單義柏萬俟琪優美合聲振校園,眾人皆醉。
——莫霄英雄救美,禾子公主地位難保。
諸如此類。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聽著蕭雨讀報紙內容。
蕭雨放下報紙,說:「那麼說,琪琪,你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家陪那只『貓』?」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琪琪,我們朋友做假的嗎?我們三個好像有個約定叫『沒有秘密』吧?」
「對不起……」
「不是這句,」爍奇坐在另一邊,握著我的手說,「我要你保證以後不再有事隱瞞著我們。——如果這次你早點告訴我們,我們一定不會讓它害你。」
「我保證,」我說,「沒有下次。」
蕭雨突然哭了。
我伸手擦掉她的淚:「對不起,不要哭了。」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的樣子快嚇死我了!有你這麼嚇人的嗎?你的靈魂像是被抽走了一樣,跟你說話,喊你你都聽不見,我心臟都要停了。」
「是啊,真的失了魂一樣。」
我想了想,終於問:「昨天……我是不是一直在喊莫霄的名字,並抱著他?」
他們齊答沒有。
「不用騙我了。我知道有。——爍奇,對不起……」
「琪琪,還記得小時候我常跟你說的嗎?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知道嗎,能好好保護你就夠了,其他的,不重要。」
我也哭了。
爍奇,我不值得你對我好。世上不該有如你一樣不求回報的感情的。
我不是聽了爍奇的話才停。而是想起了自己曾經說的,能不哭則不哭,眼淚很珍貴。
吃了安神藥,下午就跟他一起去了學校。
本該來的一場大懲罰遲遲未來。我們都知道,是神秘人又幫了我一次。
謝謝你。
雖然政教處的大懲罰沒了,但林莓的「小懲大戒」還是存在的。她當然記得被黑貓咬腳的仇。
即使我解釋不是我讓它去咬人的,除了我的朋友,有誰會相信?
班長被撤職,由我頂替。也就是說,以後那些搬來搬去的活就由我來做了。我成了自己所說的苦力還慘的人。
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我的火種還未點著,便被殘忍地滅了。
清水。硫酸。能滅就好。他們說的。
爍奇就在我的右後方,他乘林莓轉身後,朝我扔來一紙團,正好擊中我的後腦勺。他肯定是故意的。籃球高手連這麼近的距離都扔不准?
我打開揉的皺巴巴的紙團,裡面竟是:祝賀你上任呀,晚上請你吃大餐慶祝下嗎?
我轉頭給了他一眼神。他低下頭裝沒看見。
於是我也寫了張回敬他。沒想到,剛一抬起手,便被林莓抓到了,一句久違的話:「萬俟琪!走廊罰站一節課!立刻!馬上!Rightnow!」
「Yes,madam!」最後瞪一眼爍奇,灰頭土臉地出去了。
說起來,很久沒罰站了,有點懷念。
不一會兒,爍奇和蕭雨陸續出來了。我笑著說:「不用這樣吧,有難同當?」
像串好了台詞般回答:「當然。」
三人相視而笑。
後來就沒有再說過話。
直到下課後,林莓走到走廊中央說:「你們三人罰站次數過多,每人回去寫檢討書五千字。萬俟琪身為班幹部,雙倍懲罰,一萬。明天早上由萬俟琪同意交給我。如果我明天沒有在辦公桌上看到三份檢討書,你們三個就完蛋了。對了,萬俟琪,別忘了我的早餐。」
「什麼早餐?」我無辜地問。
「什麼早餐?你不該問我。一切班長該做的事,前任班長都知道。」
「那個……」不等我發問,她就沒了蹤影。
從班長那得知班長的神聖任務,總結為兩點:每天早上去五街左手邊數起第三家早餐店買牛肉拉麵,不加蔥。二便是隨傳隨到。
三人圍坐在一起,討論檢討書的寫法。他們是好學生,當然沒寫過,而我有萬俟罩著,以前誰敢罰我寫亂七八糟的東西。
逼不得已,給「林莓」前加「敬愛的」,後加「老師」。
敬愛的林莓老師……
自己都覺得惡了。
從中午一直到傍晚,東拉西扯,能疊詞便疊詞地總算湊滿了。自己也覺得神奇。後來想想,裡面似乎什麼都有,從家的左邊一直說到家的右邊。
寫完最後一個問號,我倒在了課桌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都痛得不行。
因為一直集中注意力在寫,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去了哪裡,教室裡只剩我一個。
夏天的傍晚不會太黑,只是天上掛幾朵黃雲。我起身走到窗戶旁,看著天。不知覺地就想起了爸爸,媽媽和哥哥們。在C中的這段日子裡,我幾次打電話回家,可都不通。
他們聯繫不到我,我聯繫不到他們。
驀地,天上出現了小靈的樣子。
它的出現令我很不安。它說要帶走愛我的人與我愛的人。我對它那句話記得特別清楚,一字不漏。
心裡變得很煩躁,總感覺有什麼事發生。
「琪琪,吃飯了。」
原來,他們看時候不早,就去學校超市買了三桶方便面充飢。
怪不得他們還沒進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聞到了濃濃的香味。
肚子立馬餓了。
我邊吃邊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他們,他們說我可能是餓昏了,產生幻覺。我想想也是,就沒再放心上。
他們照慣例先送我回家,然後再繞回去。因為他們是同路的。
我拉開抽屜。
管家給我的錢用的差不多了。似乎該留意著哪個店需要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