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那裡,看著王靜雯就想起兩年前和她的很多事來,那時在學校裡和李逍同她偶然相識,之後她又碰巧地分到了我們班,碰巧地又和我同桌,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如今都歷歷在目。她和我一起用《清華同方》成績上升時微笑;她在我們生日那夜孤獨的哭泣;她裝病和我一起混出校得意的表情如今也依然清晰可見。只是時光荏苒,當我們再在一起時,她已經是我在這個小城裡第二個至親的人了。
接著,王靜雯就給我講述了爸告訴她的十九年前的故事。
十九年前,我爸媽結了婚,但是他們卻沒有感情可言,我爸愛著的是王靜雯的媽媽。
那個時代,我爸媽尚未出生就在肚子裡被我爺爺和外公指腹為婚了,這是封建習俗的殘留。但改革開放後,年輕人的思想徹底解放了。自由戀愛之風刮得如火如荼,在這個潮流中我爸和王靜雯媽媽相愛了。
這件事遭到了他們雙方父母的強烈反對,因為我爸已經有了未婚妻,就是接我外公的班在理塘工作的我媽。同時王靜雯媽媽那方面,也不願她作為一個第三者在其中插足,斷然拒絕他們再來往。
為了徹底打斷我爸對王靜雯媽媽念想,爺爺和外公商量讓他盡快和我媽成婚,於是我媽被叫了回來,一樁包辦婚姻就這樣開始了。
婚禮當天,我爸喝了很多酒,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現實。晚上他並沒有和我媽同房而是偷著去了王靜雯媽媽那裡。那天晚上,王靜雯媽媽為爸獻出了她的身體。
此後的日子裡,我爸媽就爭吵不斷,小日子就沒有一天安寧過,我爸更多的時候都是夜不歸宿,留我媽一個人在家獨自垂淚。
三個月後,王靜雯媽媽突然叩開了我媽的門,當即就給我媽跪下了。說是求我媽同我爸離婚,原因是她已經懷了我爸的骨肉了。我媽當時也有了身孕,聽她這麼說自己傷心欲絕,但她不能離,她也不能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
這樣的僵持一直到我出世的那天。其實在這之前,很多人包括我爸都勸王靜雯媽媽把肚子裡的孩子拿掉,未婚先孕,這個在女人名譽上的損失遠遠比男人要大得多。可是她就死活都不肯,一定要堅持為我爸把孩子生下來。
巧的是王靜雯媽媽同我媽居然會同一天臨盆,這出乎我爸的預料。他一時不知所措,索性就把酒往醉裡喝,醉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所以事實上,我和王靜雯出生時,父親都不在身邊。
我一生出,我媽就在那份離婚協議上簽了字,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生活了,有了我,她就有了希望,有了依靠。很快我爸就和王靜雯媽媽結婚了。但是婚後的日子也不理想,他們也開始吵架,我爸覺得她是一個固執的女人,遇到事情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久後,他們就分居了,只是看在王靜雯的份上,誰都沒有提出離婚。一直到現在。
我聽完這個不屬於我們而又同我們息息相關的故事,感覺它就在我的眼前。這是幾個年輕人的青春糊塗賬,這筆賬裡找不到究竟誰對誰錯。現在我爸的兩個孩子在這個帳篷裡掛念他的安危,這就是一件好事,至少其中的一個我,已經對他沒有了以往的怨恨。我想,王靜雯除了一絲的憂傷也是這樣的吧。
這天晚上,我們得到一些發放的餅乾,簡單吃了些,我和王靜雯就相倚著睡去。
這是王靜雯第二次在我肩膀上熟睡。
第二天,王靜雯挾著我走出帳篷,我第一次看清了地震後這座城市的外貌。很多的建築都變成了廢墟,山體滑坡掩埋了山腳下的所有房舍,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的瘡痍,無數人在這片廢墟上艱難地尋找像我這樣的生還者。就連天空,也陰沉得無比的沉重。
我突然感到,所謂青春,在這片掙扎的土地上都變得那樣渺小,不值得一提。而無數人曾經肆無忌憚揮灑的激情,在這一刻才真正找到了真諦。
片刻後,王靜雯攙扶著我指著遠方說:「哥,你看,那邊有一片陽光。」
我朝她指著的那個方向看去,一片金色的陽光正從不遠處的山頭緩緩地朝這邊移來。我挺了挺腰,吃力地從身邊拿起一把鐵鍬,然後堅定地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