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誰都沒有理會自己喝成了什麼樣,服務員甚至擔心我們三個都耍起酒瘋來而不給飯錢,多次虛偽地過來勸阻說酒多傷身。這樣一直到深夜,店夥計打起了瞌睡。
從「喜來樂」出來時,街上已經陷入沉寂,藉著皎潔的月光我們三個跌跌撞撞地往張寧家走去,一路上哼著昔日共唱的小調。大家心裡都明白,像這樣的情景在往後恐怕是很難再有了。
良子把著我和張寧的肩膀,看著月亮無限陶醉地說:「這樣的感覺,真好。」
然後我和張寧就開始唱道:「回家感覺真好,沒有世俗煩擾……」
良子說:「錯了錯了,我是說這樣的感覺真好,不是回家。」
張寧說:「可我們確實正在回家。」
良子說:「那是你奶奶家。」
張寧說:「我知道,那要是現在有一個姑娘,感覺會不會更好。」
我說:「不要指望姑娘,過了十二點,明天會更好。」
良子說:「也對,這個時候姑娘都在床上,不在路上。」
張寧說:「我覺得,如果姑娘現在都在我床上,那感覺才更好。」
我馬上說:「那敢情好,正好我們也在你床上,我支持你的想法。」
良子撓了頭說:「算了吧,你看你們在想什麼?酒後亂性?」
張寧說:「亂性沒什麼,只要不亂搞。」
我說:「你看這條街多安靜、多祥和,別說姑娘,姑奶奶她娘都沒見著。還亂搞什麼?你要相信我們的治安是安全的,不會有亂搞的。」
回到張寧的住處,他奶奶已經熟睡。我們沒有叫醒她,然後輕輕地慢慢地徑直回到張寧的臥室,為他準備明天將行的物品。張寧說這裡的東西他只會帶走一丁點,東西多了,心自然也就放不下,要做一件事,最怕就是放不下什麼東西。然後他就開始翻找。我站在一旁看牆上那張酒井法子。
張寧最後收拾到那張畫的時候,就開始發呆。我這才注意到,畫的右下角貼了一張他和蔣理紅的合影。
我說:「你是忘不了放不下她吧。」
張寧回過神,猛地將那張照片撕下來,隨意一扔說:「沒。」
我說:「你挺會裝的,去跟她講明吧,其實她一直在等你。」
張寧說:「等?你認為還有戲麼?我馬上就要走了,難不成還搞得像瓊瑤劇那樣,纏綿悱惻地為某人而留下?」
我說:「沒有什麼不可以的。難道你非走不可?別人都能繼續呆在學校你就不能?」
張寧說:「王昊,你不知道我媽對我的學習期望有多高。 以前我在學校裡的事她從來都不知道,那天我突然被開除了她哭了好幾天。我媽問我還想唸書麼?我說想,但肯定不會去學校了,我不喜歡那樣,再加上我也不能保證到了學校就能如她所願。後來她想讓我過一過軍旅生活,找了很多關係才把學校處分給劃了,我不能讓她再次失望,你知道嗎?對,你說的是。對蔣理紅,我是喜歡她,但我也知道曾經是我傷害了她。有時候我也想和她再重新開始,可這已經不可能了。知道麼?已經不可能了!」
張寧說這些話,激動中夾雜了無奈,像是真的就已是命中注定而不容違背。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後來良子告訴我,在期末考試的第一天,也就是李逍去世後的那一天,張寧去了蔣理紅的學校,他想讓蔣理紅再給他一個機會彼此重新開始。而事實上,那一天張寧卻並未見著蔣理紅。他說他倆確實緣分已盡。
張寧沉默了片刻,然後將他同蔣理紅以往的書信一封封地從已收拾好的包裡取出來,然後點燃,放入了火盆。
那天晚上,除了良子熟睡,我和張寧躺在床上都輾轉難眠。我們一翻身,身下那張木床就會有節奏地叫起來,「吱呀」地,像是訴說即將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