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對於我而言與往常沒什麼區別。只是桌上多了幾個菜盤,包裡多了幾塊銀元,我媽臉上多了幾分笑意,街上多了幾個拉風少年。而其他的事情一如既往,沒有絲毫的區別。
在我們這裡,過年有這樣一種傳統,大年三十那天只能呆在自己家裡,不能去串門的,說是怕踩了別人家的年腳。此後的幾天,親戚處都去不了,拜年也就省卻了。我總是認為其實每天的生活,我們過的所有日子都是一樣的,只是當人為地賦予它色彩後,就成了特殊的一天,誰都不會記得上兩個月前的那個星期三你幹了什麼,如果那天不是諸如大年三十之類的日子。
中午吃飯的時候,小姨打電話叫我們晚上到她家去團年,說家裡就我媽和我兩人多冷清。但我媽的意思是讓她們一家人都來我們家團年,她倆就在電話裡你來我往磨蹭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說聽兩個女人打電話是件很頭疼的事。我一個人坐在飯桌旁幾近崩潰,恨不能過去把電話線拔了,等到飯菜都涼了的時候,我媽突然堅定地說:「嗯!那行。」然後掛了電話。
我說:「什麼行呀?」
我媽說:「晚上去你小姨家團年呀。」
我說:「不踩年腳?」
我媽說:「都是一家人呢,踩什麼年腳?」
我說:「你不是一直堅持她們過來麼?」
我媽說:「三缺一,晚上湊齊好玩麻將呢。」
我說:「咱們家還不是一樣地玩?」
我媽說:「可我們家沒有麻將。」
我起身說:「我吃飽了,你慢用吧。」
我媽疑惑地說:「都還沒動呢,你怎麼……」
可我已經出了門。
我小姨只是一個幼教,但知識面挺廣的,對我的成績也頗為關心,似乎除了和我說這個,就再沒別的了。而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別人提及自己的成績,於是,對小姨能避就避。
慶幸的是,整個晚宴中,我一言未發,未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小姨忙著和我媽拉家常,對我尚未顧及到。晚飯過後,小姨按照慣例和我媽打起麻將,我害怕小姨問起我學習成績,思之再三,決定先行回家。
我說:「媽,小姨,要不我先回去,家裡沒人呢。」
我小姨專注牌局,說:「啊,那行,八筒,碰!」
我媽摸一張牌在手上問:「能看得見路麼?」
我忙說:「看得見,看得見,你們慢慢玩吧。」
然後迅速出了房門,我小姨在屋裡驚訝地說:「吁,王昊怎麼一個人回去了呢……」
我走出房門的一剎那,忽然感到一陣空虛襲來。於是掏出一支煙以辭別舊歲,新年就快到了,而我卻在混亂的思緒裡無盡地徘徊。小姨家的燈光和麻將碰擊桌面的聲音在身後慢慢地消失。我沒有回頭,所有沉積在腦海的臆想都跳出來對我嘲笑。原先我滿懷希望地回到這個小鎮,而今卻是如此的落寞。
我在路上慢慢地走著。從我身旁經過的人,一個個都洋溢出無比的快樂,與我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兩個老太太超過我後不時回頭瞟我。一個老太小聲附在另一個老太的耳邊說:「唉,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副死了爹的模樣。」另一個老太也小聲地附和著說:「可不是嘛,我那小孫子,才十二歲 ,那天突然間問我是怎麼和他爺爺好上的,你瞧這,像什麼話嘛!當時就給了他一耳光。」先前那個老太說:「真是的這。」
我在她們的身邊暗自苦笑,真恨不能跑上去就說,兩位婆婆,您孫子都十二歲了,你不懂的東西他肯定懂,知道A片不?您孫子知道呀!這倆老太,還真別以為他們下一代的下一代有多純真,這年紀誰都說不準。
這讓我從壓抑當中抽身出來去思考這個問題。我小姨五歲的女兒,有一天中午吃飯時突然停下歎口氣說:「媽媽,書桓可壞哦,他怎麼不要依萍了呢?」我小姨把筷子夾在手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其實我現在多想告訴她說,小妹啊,瓊瑤奶奶就愛來這一手。可當時我小姨是震驚了,回過神來忙說道:「天哪!這孩子早熟!」
現在我想起來,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潮流了,都快十八歲的人居然還沒一個上幼兒園的小朋友懂得感情。待倆老太太同樣消失在前方時候,我也加快了回家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