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朦朧,星依稀,一片寧靜的夜色之下,卻潛伏著巨大的危機。
我緊緊的抓著韁繩,輕聲策馬前行,身後一萬將士一路急步隨行,不時的發出鐵甲撞擊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之中,更顯寒意。
祈泠河畔,雨草未生,一切仍是寒冬之貌,在寬廣的河對面,藉著昏沉的月色,果然依稀可見微微晃動的黑影,藉著高突的河岸連續數里。
才初春的季節,河水很淺,甚至有些地方已乾涸的露出了片片鵝石靜靜的躺在河床之中,要過河已是十分簡單之事。
我拉住馬匹翻身下馬,閃身與眾人躲在河岸邊,按兵不動。
「爺,敵方人數眾多,只怕這火箭筒也難抵他們的進攻。」穆龍壓低聲音,在我一側耳語。
「我知道,這火箭筒只能起震懾之用,我並不想借它之力,這東西還是少在世人面前顯露的為好,免得被有心之人所用。」
我只是先來探情況而已,還未傻到以為只憑這兩支小小的火箭筒便想打敗這十萬敵軍,即便是大羅神仙也未必有這個能耐。
「爺,他們過河來了。」
我循著他的指示望去,果然見對面已有數十人下到河裡,淌著還不及膝蓋的河水向我們行來,手中的利刃鋼盾不進的折射著微弱的月色,卻顯得格外的刺耳。
「爺,怎麼辦,現在就用這個嗎?」另一旁的穆虎已沉不住氣來。
我輕搖頭,轉爾看向穆龍。
「你能將那帶頭之人射死嗎?」
他目測了一下距離,信心十足道:「屬下可以。」
我招士兵拿來一副弓箭交到他手中,他輕輕一拋,將箭搭上弓,使力拉開對向正緩緩渡河而來的領頭之人。
「嗖」的一聲,箭離弦而去,快速的射向那人,只聽得啊的一聲驚訝慘叫後,便是撲通的入水之聲,緊隨其後的人都驚恐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但未多久,他們又動了起來,而他們的身後,有更多的人用堅盾護著身軀淌入冰冷的河水。
「吩咐下去,待他們渡到河中央,讓將士們放箭。」
事到如今,能射殺一個便少一個,再如何鋒利的箭頭也刺不穿那堅實的盾牌。
密密麻麻的人不停的下到河內,看得我頭皮發麻,而身邊不停有利箭離弦之聲,漸漸的我也聽得麻木了。
「爺,箭沒了。」
穆龍的聲音將我的魂魄拉回到麻木不仁的身軀之中,我轉頭看著身邊的人們,不少人的手中只餘弓和劍,還有箭的,也只有三兩枝。
「將火箭筒準備好。」只怕這幾聲下去,他們會折去很多人。
「是。」穆虎早已等得不耐,此刻聽到我下令,他立馬便把東西拿了出來。
果然,幾聲巨響之後,那幾片密麻之處的人都倒了下去,也終於震懾了眾人,有敵軍的,也有我方之人。
如今再放眼望去,大概他們也只餘下了四萬左右的人馬,但以一萬敵四萬,現下的勝算好歹也多了些。
這奚彥到底派不派人來了,難不成今日我真的須在此與凌軍浴血一役,只怕那也是凶多吉少了。
「爺,大人一定會派人來的。」
側頭便對上穆龍堅定的眸子,到了此時他卻還如此堅信著奚彥,到底奚彥做了什麼,能令這兩兄弟如此死心踏地的相信他。
我倒不怕他到底是否會守約前來,只是怕自己便死在這裡,不能替玉詡和畫兒報仇,到了地府我又有何臉面去見他們。
「不管來與不來,我們都不能輸。」我要活著回去,絕不能輸。
站起身來,我抽出青紜劍,站在河岸之上,高高在上的看著敵軍淌過淺水,向我們奔來,一場惡戰,在這迷茫的月色之下如火如荼的展開。
當殷紅的熱血緩緩的延著劍刃蜿蜒而下之時,我猶如那吸血的魔鬼一般,心中倏生出嗜血的快感,叫囂著指使我揮劍刺向不停撲上來的敵軍。
頭盔掉了,髮絲也零亂了,全身染上了血色,臉上不知是汗水亦或是血水,只是蜿轉從額頭落滑,經過眼色一路而下,滴落在河岸邊的枯草之上。
身邊團團圍著的,是眼露凶狠之色的敵軍,但我也不再是心慈手軟之人,雙手早已染滿鮮血,已是罪惡滿身之人又何懼再添幾分。
猛的將劍身狠狠刺入敵人的背部,隨著劍身的抽出,鮮血噴滿了我的胸口。
穆虎轉過身來,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他的右臂受了傷,正艱難的以左手揮舞著鞭子,看著他急速圓睜的眼,我旋即轉身,以劍生生抵住迎面砍來大刀。
「叮」的一聲響,大刀聞聲即斷,青紜卻只是微微一顫。我勾唇邪笑,在敵人的驚恐之色中從頭劈下,軀體便真挺挺的倒了下去。
身旁不停的有人倒下,是敵人,也有我的將士,屍體縱橫交錯間,鮮血灑滿了河岸,他們將一腔熱血留在了這個殘酷的地方,生命的時鐘永遠停留在了此刻。
若不是掌權之人的貪婪,又何來這無謂的戰爭。
明月灑下的銀絲,縷縷透著冰寒之意,我麻木揮舞著雙臂,將擋在身前的人一一除去,穆虎抵著我的背,艱難的抵抗著。
我方將領餘下的只有數十人,再如此下去,不用一盞茶的功夫,即便是我也難逃一死的命運。
「殺——」
一道洪聲響徹天地,如雷一般劈入混亂的戰場之中,是奚彥來了。
天際明亮起來,火光沖天的地方奔來一匹赤黑的高頭大馬,奚彥寒著一張臉,手持利劍殺入陣中。
局執瞬間逆轉,我方士氣十足,凌國軍隊陣腳大亂,甚至有人丟棄了盾劍做起了逃兵。
我持劍軟軟的跪倒在地,氣喘吁吁,汗混著血水而下流入口中,鹹中帶著血腥。髮絲已被汗水浸透,隨著我的垂頭而垂落下來,在風中輕輕擺動。
「玉宸,玉宸。」
倏地,奚彥衝跑著跪至我身側,扔下手中之劍,伸手扶著我的肩。
我略顯吃力的微抬頭,倦目對上他一臉的擔憂,淺淺笑著。
「你若再不來,就只能為我收屍了。」
身體輕晃兩下,他驀地將我摟住懷中,緊緊的抱著,險險的將我摟的喘不過氣來。
四周的打鬥之聲漸漸淡去,我瞇著眼無力的靠在他的肩頭,只覺很是安心。
「大人。」我聽到穆龍帶著倦意的聲音,好想抬頭查看他們兩個的傷情,只是力不從心。
「將戰俘都押回去。」
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胸口的起伏不停,我竭力的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奈何卻提不起絲毫力氣。
「玉宸,我們回營了。」他緩身抱起我。
聽聞到這話之時,我的眼角卻滑落了一行清淚,混著鮮血落下,只因他的一句話,觸動了我心底的那一方輕柔。
玉詡也曾如同他這般,輕柔的抱著我,在我耳旁輕語,將我帶回家,而如今卻只餘下心底深深的失落。
失去的終是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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