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日日為銀月公主的遠嫁而大肆忙碌著,雖說只是個臨地代打的,但面子總得做足了,也免得落下了什麼把柄。
而容問自從被莫名的封了公主之後,進出宮門也變得頻繁,秦鴻的那張老臉更是如三月春風吹得滿臉桃花紅。
瑾之依然像是人間蒸發般的不見蹤影,找了幾次不得門入後,我便不再尋他,實在是忙得無暇再去顧及,連府裡的家僕都快忘了我這個主子了。
交易市場未到半月便全部完工,趕在公主出嫁之前,挑了個所謂的黃道吉日,由皇帝老頭新自揭幕,順道我又將那開業典禮重現一番,頓時整個墚都都熱鬧非凡,也哄得青帝開懷不已。
第二日在朝堂之上,我便又升了官。
從太常寺少卿,一個正四品官直接跳到了正三品,頂了剛要辭官回鄉養老的兵部尚書一職,這一改變不由得令朝堂風雲色變,而我也成了奚彥的部下,亦不知該是喜還是憂。
是問有何人與我這般才短短一月的時日便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酒坊老闆,一路跳到了兵部尚書,而我自個兒也開始擔心,只怕還未令那些人受到報因,這國家便要毀在我的手中了,那我便不成了千古罪人。
抬首看著上坐的人兒,他已經老了,處理朝政也開始力不從心,但仍遲遲不肯立太子,攪得墚都滿城風雨。
而他又為何將我推為兵部尚書,我知這段時日不少人為了這個官職暗中較勁,兩相鬥爭更是激烈,卻不想被我撿了個便宜,無形中我也成了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真不知青帝是有心要提拔我,還是害我。
「既是如此,那皇上,這太常寺少卿之職又有何人來擔當?」秦鴻急急而問,生怕遺漏了什麼好處,「微臣到是有個人選,便是那……」
「這個,朕心早有安排」青帝打斷了他的話,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傳豐瑾之。」
公公尖銳的聲音刺入耳中,我泛起陣陣寒意。莫不是聽錯了吧,還是這只是同名同姓罷了。
隨著眾人將視線傳向大殿外,對著光亮,一個身影進得殿來,那不是瑾之又是何人。
這對我而言,絕對是一個打擊,一向對權貴嗤之以鼻的人,如今卻站在這朝堂之上,不管是為何,我都只能看著他與我形同陌路般的擦身而過。
人人都變了,連瑾之亦難逃此命運。
「豐瑾之,這太常寺少卿之職,從今日起便由你來擔任。」
「謝皇上。」
洪亮的聲音迴盪在這大殿之中,原本是那麼熟悉的臉卻變得陌生。
「若是無事便散了吧。」
青帝揮揮衣袖,便從龍椅上起身離開。
人群散開來,我看了一眼在前方與大臣談笑應承的瑾之,猶豫後轉身踏出了大殿。
我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在的他,一切都變了,像是冥冥中注定一般,在身側的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注定我便是個孤寂之人,不管是今生還是後世。
已具春意的皇宮內苑,在初日的照映下生機盎然,然而在這一片勃發的場面下,不知掩蓋了多少血淚,皇宮總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我便在這個地方,遇到了匆匆進宮而來的容問。
看著她行色匆忙,我想叫住她卻不能,她亦不能停。
在轉了一個彎後,她的背影徹底的消失於我的視野之中。
不知她為何總是頻繁的出入皇宮,只是自從她得了這個和倫公主的封號之後,事情變得有些詭異,我不禁有些莫名的憂慮,只盼著莫再多生出什麼事端來。
悠悠的歎了口氣,我提步走向宮門。這世事不能盡如我所願,想再多亦是無用。
坐著馬車,我一路思襯著該如何打發這突然間多出來的時間。
如今我官拜兵部尚書,不用主動去招麻煩,只怕他們也不會由著我過安生的日子,而在麻煩找上門之前,我還是趁著有空閒的時間,再享受一下難得的安逸吧。
酒坊、暖棚,我無須操心,燕鈴、陳全自會替我打理妥當,現下除了做這兩件事外,我還能做甚?
「大人,到府了。」
我挑起簾子下車,直直的走向府門,陳全正好開門,抬頭便看到我,愣住了。
「陳全,見著我有如此令你驚訝的麼?」我問著,細瞧下卻發覺他並不是在看我,而是越過我看向身後。
不解的轉頭,便見瑾之衣袖飄飄,立於台階之下。
「我道你這輩子都不會來這兒了。」拗不過心頭的那口氣,我訕笑道。
他到好,生氣便與我鬧脾氣,一個多月都對我不聞不問,連我主動拉下臉去找他,他能避而不見。
火大的轉身跨入門內,管他要不要進來,是人皆有脾氣,我又怎能不氣他。
板著臉,一路走向書房,府裡的丫頭僕人見我皆是驚恐之色。
平時難以見著我的面,現下見著了又是一張臭臉,也難怪嚇著他們,只是再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便真要像奚彥所說那般,該爬到我頭上來了。
伸手推開書房門,提起衣擺進去,瑾之緊跟在我身後。
我走到書桌前,而他逕自坐在一旁的桌邊,看著我將原本隨意擱置在案上的書冊一一放回書架上。
「玉宸,你可是在氣我?」
「是,也不是。」我吶吶而言。
氣他因我入仕而與我避而不見?當然不是,人各有志,便何況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明知他不愛與為官之人打交道,又怎會怪他。其實更多的是在氣自己,恨自己的自私。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打理生意,將手頭的活都分配給底下的人,現如今我與你一樣,只是個掛名老闆而已。」
「你……」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無緣無故的起了入仕為官的念頭。
「玉宸,你知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既然你執意要走這條路,那就讓我陪著你,兩人走總好過一人走,至少那不會太寂瘳。」
我長歎出聲,無力的垂著雙肩。
「瑾之,你是要我欠著你是吧,讓我這輩子都欠著你還不清。」
他斂了笑讓出,依桌站起身來,眼直視著門外。
「你便讓我自私這麼一回吧,欠著我,直到下輩子,如此我們才有緣再相遇。」
日正當頭,懶懶的陽光射在他身上,晃得有些刺眼。
我垂下頭,無言以對。
我終究是欠了他許多,但不曾想連這感情也要愧對於他。
「我今日說了這些話並不是想你回報我些什麼,莫言,我從不求回報,只是,若有那一日你覺得厭煩或是累了,要記得,我會一直等著給你一個逃避煩憂的地兒。」
他側過頭看了我一眼,轉身便離開了書房。
我急急的追著走了兩三步,但這腳是如何都跨不出那個門檻,只是倚著門,看著他漸行漸遠,風捲起那長髮,飄舞著變得模糊。
「瑾之。」
風無聲的吹過,吹亂了髮絲,也吹散了我的輕聲呢喃,以及心中那份淡淡的情意。
我升了官還未等到發財之際,青帝又丟給我一個任務,負責送銀月公主前往凌國和親。
無奈,我只得駕著馬,看著眼前這一浩浩蕩蕩的陣仗,暗自頭痛不已。
這幾百人都只為了護送一人,隨嫁的嫁妝便拉了好幾馬車,可見這青帝為了讓他人相信,此次和親的真得是他的親生女兒而下足了本錢,不惜花大手筆辦置了嫁妝,反正這只是皇宮的鳳毛麟角而已。
原本只需兩日的路程,卻因那嬌貴的「公主」與那些平日裡缺乏活動的臣子們,又不得不拖上了一日。
當我們匆匆趕至邊境之地時,凌國來迎親的隊伍已等候了許久。
我一眼便瞧見了那日來朝的使臣,於是驅馬奔到隊伍的最前方,而他似乎較為小心謹慎,身側多帶了一人。
「大人,我等恭候多時了。」
他抱拳行禮,我亦回之。
「勞煩了,只因公主金枝玉葉,從未出過遠門,這長途跋涉的未免有些力不從心,便晚了些。」我淺含淡笑,略一解釋了一番。
「那我先去與公主打聲招呼。」他的視線不停的向馬車瞄去。
「請。」這老狐狸,還怕我趕著一輛空馬車來不成。
我輕笑著,看著他孤身策馬進入我方隊伍之中。
「龍大人果然是年輕有為。」身側,留下的那個人突然開口。
我微側頭,便對上那一雙凌厲的眸子,眉宇軒昂,年輕俊朗,卻偏偏目如寒星,令人不得不對他心生戒備,暗知思量此人必定不簡單。
「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鄙姓白。」他不動聲色,只是盯著我輕吐了一個字,那嘴解噙著的笑深不可測。
「白大人。」我微轉身軀。在他的注視中我全身都覺不自在,生怕被他那鷹般的眼看穿我的女兒身,「這次勞煩白大人不辭辛勞的來迎接我們公主。」
「這是職責所在,不敢居功。」他到答的到實在,並無虛誇自己一番,想必是個耿直之人,我頓時對他心生絲絲好奇,這種人可是難得啊。
「聽聞龍大人現在是兵部尚書,希望他日你我不必在戰場上相見。」
他此話是何意?我心一凜,卻面不露心色,只是依舊淺笑著。
難道,他們已知這銀月公主的真實身份。極有可能,畢竟這世上無不透風的牆。
「自然,北應青帝能將親生之女忍痛割愛遠嫁凌國,我們自是不會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了,你說是不是啊龍大人。」他笑著,卻看得我心驚肉跳,只怕這瞞天過海之計會為北應帶來天大的禍害。
「這天下父母皆一樣,自己兒女不在身側,總是會心心唸唸牽掛不已,青帝是一國之主,要掛念的可是所有黎民百姓,勿說是公主,即便是一個普通女子嫁給你們凌國男子,他也是如此。」
既然他心中已有警覺,我便丟給他一個模稜兩可的話,讓他自個兒猜去。
「哈哈,龍大人的見地果然獨特,若龍大人是凌國之人,便是我們的福氣了。」
「哈哈,白大人說笑了。」
我們坐在馬背之上,相互應承著。
「大人,時辰不早了,我與公主說過了,該起程了。」使臣策著馬回來。
「那容我去向公主道個別。」
拉轉馬頭,輕聲呵斥著向馬車而去。
「吁,」勒住馬,我輕喚,「公主,臣來向你話別。」
馬車的窗簾撩起,露出一張胭脂未施的秀臉,面紗早已除去。
「公主,此去凌國,路途遙遠,萬請珍重。若還有放心不下之事,現下可告之於我,我定當竭盡所能。」
雖說對她未曾有過好感,但亦未有何厭惡之感。她這一嫁,此生也不能再回北應了吧,去了那個未知的國度,她將面臨怎樣的生活也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即是如此,若她還有未了心願,我何不允了她,也好讓她安心而去。
「龍大人,我這一去怕是再無踏上北應國土這一日了,在北應的人事還要勞煩大人多多照料了。」隱含著淚,她哽著聲而言,「我這一生,像是注定了不能過平凡幸福的日子,但願來世老天能對我公平些。」
她原該是位王妃,卻因玉詡的去世而落了個未嫁先剋夫的惡名,而現在遠嫁他國,卻是我一手造成,這無辜的女子,無情的被我的私心,被權謀之人利用犧牲,這便是身為官宦之家子女的悲哀,便如她所言,注定得不到那看似平凡的幸福。
「到了凌國,萬事多替自己著想,出了北應,你便不再是北應子民,只要顧好你自個兒就成了,許是到了凌國,指不定你還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的眼中閃過絲絲異樣,我不再多言,只是抱拳作揖後喝著馬兒離開。
站在夷礞山山腳處,我看著隊伍漸漸遠去,看著那輛華美的馬車,載著一個女人的眼淚走向她未知的人生。
而我的心,便如此刻的天空,陰沉的有些可怕,以至於連身側的幾人都感覺到我不停散發出的陣陣寒氣,而嚇得不敢出聲,只得陪我站在這空曠之地,受著寒風的侵擾。
用力的了眨了眨眼,我長長的吁了口氣,身後的人也隨之都鬆了一口氣
我掉輕馬頭,一揮衣袖。
「回程。」
徐徐輕柔的風兒吹過,像是悠悠空歎之聲,緊緊的將我包圍著,他日,我一定會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作出償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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