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說,那也不能就為看俺的病讓家裡的日子都沒法兒過了!
郎俊才說,你的病看不好家裡的日子才會沒法兒過,咱們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再說。
大哥說,那你告訴俺查一次病得多少錢吧?
郎俊才說,哎呀,用不了多少錢啊,別婆婆媽媽的了,咱們走吧,醫院看病的人多,去晚了就掛不上號了。
大哥還是不想去,可是架不住郎俊才和大嫂的勸,最後還是上車去醫院了。
郎俊才領著大哥在醫院進行了檢查,他是找了朋友幫著掛的專家門診,在節省了很多時間的情況下,還用了一上午才檢查完。如果正常排隊掛號,那就得提前一天來排著,醫院的十幾個專家每天只能掛有數的幾個號,每天排隊掛號的五個窗口排成五條長龍,長龍的頭兒在屋裡尾在大街上。而且只有排在前幾位的才能掛上專家診,次席的只能掛一般大夫的。再後面的一般大夫也掛不上了,掛號的女士公事公辦面無表情地說一聲沒有號了,窗口一關走人。後面的不管你排多久病多重,打道回府別無選擇。很多人為了掛號頭一天下午就來了,在這裡坐一宿,吃飯都不敢離開,只能讓家人送來或換班吃飯,就為能佔上前幾位。於是就衍生出一些人在這裡佔位然後出賣,一個前面的位置最高能賣到三、四百元;還有幾個附近的老太太在這裡出租馬扎,後半夜一個馬扎能租到五十元。
給大哥看病的是一個四十幾歲的年輕教授,朋友介紹說他還是博士生導師。經過檢查,教授肯定地說大哥得的叫管內型肺癌,沒有任何異議,完全可以確診。教授說,這種癌症的特徵是腫瘤生長在肺子較大的支氣管腔內,呈息肉狀或菜花狀向管腔內突起,目前已經是中晚期了。現在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現在暫時不能手術,只能進行放化療治療,盡量控制住病灶的發展,然後再看情況施治。如果經過一段時間的放化療效果理想的話,就可以考慮手術了。
郎俊才立即為大哥辦理了住院的手續,住院押金真像敏雯說的那樣是一萬元。大哥和大嫂從家裡帶來了八千元錢,大嫂看連交押金都不夠,就不知道怎麼辦好了。郎俊才說大嫂你把錢給我吧,他又從敏雯給的五千元裡拿出二千元,先交上了住院押金。郎俊才雖然沒有問,但他估計這八千元錢也幾乎是大哥家的全部存款了,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家裡地又不多,能有多少積蓄。記得上次他回家的時候,大哥對他說,你兩個侄兒也都不小了,老二綵鳳是個丫頭,將來選個好人家嫁了就成了。老大石頭過了今年毛歲就十八了,農村娃成親早,也該給他壓個房準備說媳婦了。大哥說,現在農村壓個新房怎麼也得五、六萬塊,現在家裡攢了有一萬多塊,趕明兒綵鳳那丫頭出門子時再過幾萬塊的彩禮,就能張羅給石頭壓新房了。現在看來大嫂是把準備給兒子蓋房子的錢拿出來了。
經與大夫商量,給大哥確定了一個治療計劃,那就是先進行幾個療程的化療,在用藥上選中間偏低一些檔次的藥,主要是考慮患者是來自農村的,這樣既能保證療效,又能為患者節省一些費用。從大夫那出來,朋友對郎俊才說,這樣就能少花一些無謂的錢,現在各醫院的大夫開方都是有提成的,一般的大夫都是給患者用好藥,所謂的好藥就是價格貴的藥,雖然療效上會有一些差異,但是說實在的,有很多藥也差不了太多,可是用好藥大夫的提成就上來了。郎俊才知道這都是因為朋友的幫忙才會這樣,他當即對朋友表示了謝意。
大哥化療每個療程為六天,費用為四千元。兩個療程下來,醫院又把電話打到他手機裡催交押金了。郎俊才把手頭的錢全都劃拉出來了,好歹湊了三千元錢交上去了。可是下一步怎麼辦?他真的是感到犯難了。交完錢後,他來到大哥的病房,大嫂出去了,病房裡只有大哥一個人,他正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看來是睡著了。郎俊才輕輕地走進去,坐在靠牆的凳子上。從外表看,大哥更黑更瘦了,化療的負作用表現得非常明顯,他的頭髮本來很濃很密的,現在全都掉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頭髮稀疏鬆散,黑黑的頭皮上都滿是褶皺。大夫說大哥的化療效果還是不錯的,照這樣下去,再過幾個療程就可以考慮手術了。郎俊才和大夫探討了一下,以大哥現在的情況,手術費用最少也在三萬元,這還只是手術費,不算術後治療的費用。如果全部都下來的話,十萬元應該是最保守的數字了。
當天晚上,郎俊才回到家後,做了幾樣敏雯願意吃的菜,估計她快下班了,他把飯菜都擺到桌上,他這裡剛準備好,敏雯就開門進屋了。
呵,今天是什麼日子啊?這麼隆重?敏雯一邊換鞋一邊笑著問。
郎俊才說,什麼日子也不是,就是看你天天上班挺辛苦的,慰問一下老婆大人啊!
敏雯到衛生間去洗手,嘴裡說,你今天這嘴像抹了蜜似的,是有什麼事兒吧?那就說吧。
郎俊才說,真沒事兒。咱倆誰跟誰啊?古語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之間要非得這樣才能說事兒,那我看這夫妻也快做到頭了!
敏雯說,沒事兒最好,你要是真有事兒,我還真不敢吃你這鴻門宴了!
郎俊才說,我這要是鴻門宴,那你可是天天都在吃鴻門宴,我就真的是那西楚霸王,也被你吃窮了。
敏雯警覺地說,雖然每天的宴都是你擺的,可這房上的瓦,盤中的餐可有一半是我的薪水,窮也是這個家窮,不會是你一個人窮。
看到敏雯步步設防,寸土不讓的勁頭,本來準備好的話郎俊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而且他相信說了也是白說,弄不好還不如不說。
但是此時他已經無路可走,於是他決定還是要試一試,他想也興許就會有個意外也未可知。吃完飯,收拾完廚房,兩個人又看了一會電視。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這樣,兩個人在家只要郎俊才不提大哥的事兒,敏雯是從來不會主動過問的,就像大哥沒有來省城,沒有生病住進醫院一樣。郎俊才心裡明白她是要用這個態度提醒自己:大哥的事兒與她根本無關。於是她不提,郎俊才也不提。可今天郎俊才不提不行了。臨上床前,郎俊才對敏雯說,我去洗洗。這是他們夫妻的一個表示要親近的信號,其實他們每天臨睡前都要搞個人衛生的,只是平時各洗各的,洗完了上床休息。可是如果有一方一說出來,就是給對方一個愛的信號。等到雙方都做好了準備工作,兩個人在床上遊戲了一回,雖然只有不到十分鐘,但是雙方都很滿足。然後熄燈休息。他們有一個習慣,那就是開燈做愛,然後再關燈休息。時間一長,就像開燈睡不著覺一樣,他們關燈做愛也不習慣了。就在敏雯滿足地擁著郎俊才的時候,郎俊才微微欠身坐了起來。
敏雯說,你怎麼了?
郎俊才說,我睡不著。
敏雯不再出聲,顯然她知道接下來郎俊才要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郎俊才說,老婆你聽我說,今天我和醫生探討了一下,大哥的病現在治療效果很好,醫生說,以大哥這種情況,如果手術及時,癌細胞不再擴散,術後的存活率是很高的,現在術後存活十年以上的比例很高,痊癒的也有很多。
敏雯翻了個身,把臉轉到另一邊,給郎俊才一個脊背,說,那就治吧,實在不行,就讓大嫂回去把農村的房子賣了,救人要緊啊!
郎俊才說,農村的房子賣了也不值幾個錢的,再說房子賣了大哥一家以後住什麼呀?
敏雯說,不是還有地嗎?把地也賣了,要想救人就得豁出來,要不然哪來的錢啊?
郎俊才說,老婆,那樣大哥家就徹底完了,農民沒有了土地以後靠什麼生活啊!再說大哥也不會同意這樣做的,他一直不想讓自己的病拖累了全家。
敏雯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治病的錢從哪出啊?
郎俊才說,老婆,你聽我說,大哥的病是一定要治的,否則我一生都不會安生的。這樣,你把咱們家的錢拿出來,先給大哥治病,這筆錢就算是我借你的,我可以給你出借據,將來我一定會還你的。
敏雯沒出聲。郎俊才接著說,老婆你就幫我這一次吧,現在是我最困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要是幫了我這一次,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敏雯身子沒動,仍然用脊背對著他說,不是我不想幫你,是咱們家根本就沒有錢。
郎俊才說,我知道有的,你以前和我說過,我也看到過那幾個存折。
被逼得沒有退路的敏雯突然說,就算有,我也不會拿出來的,你就死了這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