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陽光明媚,很迷人的風景。但這個時候,卻沒有人願意去欣賞。
精緻的荷蘭小閣樓內,斷斷續續的傳出刺耳般的尖叫聲,原本很寧靜的街道在這一刻內被打破了沉寂。
婦人們忙進忙出,不斷的往閣樓裡換水更布,大家的身上都出了一層結結實實的汗,卻是樂不疲倦。
按醫生的話來說,滿圓月的預產期應該是在後天,但今早卻不經意的崴著了腳,使得孩子不得不提早呱呱落地。由於沒有預料的,大家都慌慌忙忙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擄起袖子、硬著頭皮充當產婆,畢竟都是生過孩子的,這種事情也算是幹得來。
痛。真的痛極了。
滿圓月被死死的按壓在床上動也不許動,她從來沒有想過,生孩子真的要這麼難受。果真如荊語凝所說的,將一瓶玻璃吞下肚後又拉出來,自己總算是體會到了。
但是現在,痛覺神經已經成了身體的主控器,將大大小小的疼痛細胞都散佈到身上的各個角落部位,讓她無法思考。除了歇斯底里的喊叫,還是歇斯底里的喊叫。
若不是有人按著她,恐怕這會兒已經摔倒了地上。
天啊,神啊,誰能告訴她,能有什麼辦法是不痛苦的呢!?
她真的好怕,好害怕自己會頂不下去。
「啊——好痛——凝!你在哪裡!?」她大口大口的喘氣,前額頭髮都被汗水給濡濕透了。
荊語凝顫抖的握住她的手,小臉好惶恐。「圓月、圓月……」
「我、我好難受——我怕——」
「圓月、圓月,你要堅持住!」
「凝——啊——」
「你會有個健康的寶寶的!然後我們帶著寶寶一起去環遊世界,好不好?加油呀!!」
「凝——你會一直陪、陪伴在我…身邊的,對、對嗎?」巨大的痛楚令她又叫了一聲。
「對!圓月,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我們是好朋友、好姐妹呀!」
「真、真的好痛——凝,如、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要好好照顧孩子……」緊緊握住荊語凝的手腕開始顯示出青筋。
「呸呸呸!圓月,怎麼能這麼說?你再用力點!孩子就會出來了!你想想啊,那會是多麼可愛呀!」
「是啊!月!大口大口的吸氣!讓身體保持好規律,這樣才能安全的生出寶寶!」婦人換了一盤水。
「啊——凝——」
「圓月,我在這裡,我在這裡……」荊語凝一邊握住她的手,一邊用紙巾給她擦汗。
「什麼時候才會停止……我好害怕……」
「別急別急,專業醫生很快就會到,好圓月,想想我們以前快樂的事情」看著她越來越痙攣的臉,荊語凝變得驚慌失措。「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呀魯冰花……圓月、圓月,還記得這首歌嗎,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時你教我唱的喲!」
「我記得!我記得!可是凝!我好怕,好怕自己會堅持不住……」
「怎麼會堅持不住呢,有我在呢!看!醫生已經來了!」她指著門口那正大步邁進來的金色卷髮的女人。
女醫生的臉色沉重,二話不說便在床邊坐下,給滿圓月探體溫、含藥,從容的眼神沒有一絲怠慢。
過了好久,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荊語凝和婦人們都站在一旁不敢出聲,閣樓內只剩下滿圓月的尖叫聲。女醫生的頭頂也冒出了好多汗。
終於,「母親和孩子,二選一,你們看著辦吧!」
「什麼?醫生!怎麼可以這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大家都好不可思議。
醫生搖頭,「沒有辦法,現在是難產。你們來決定吧!」
「圓月…圓月…我、我們該怎麼辦……」荊語凝將滿圓月的手握得更緊了,眉頭緊緊的皺著。
忍著身體的疼痛,滿圓月伸出手來輕輕舒展她的眉,「凝…凝…叫醫生保住孩子吧,孩子是一個新的生命……不必……不必為了我而犧牲他……我會讓他知道,我……他有一個愛他的……媽媽……凝……」她斷斷續續的拼湊著句子,聲音變得沙啞。
如果此刻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刻,那麼她最想見到的,就是喬健治,她真的很愛他呀,可是他不能來。
「不!圓月!你要撐下去!孩子我們不要了好不好?以後我們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
「凝…醫生……保、保孩子——」還沒說完,圓月身體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圓月——」
「這位小姐,請你讓開。」女醫生的語氣很冷靜。不同於大家的驚慌失措。
荊語凝緊緊抱住圓月靜止的身子,兩行淚自臉頰滑下。「不!不!我要圓月!醫生求求你救救她……」
「是啊,醫生,請你救救月!」旁邊的婦人們也應襯。
「那你抱著她幹麼?我要給她看看!」醫生將荊語凝拉開,拿出聽診器坐在床沿邊仔細的聽著圓月的心跳。「她休克了。」
女醫生打開隨身攜帶的醫藥箱,從裡邊翻找出一瓶黃色的藥物倒到白紙上細細磨研,再和著溫水給圓月慢慢餵下,之後又取出一瓶精緻的液體湊到她鼻子去,濃濃的酒精味撲鼻而來。大家都猜不透醫生在幹什麼。
「醫生?」知道她停止動作,荊語凝才敢說話。
「快好了,你們趕緊跟她說說話,喚醒她。」
「好、好、好…」荊語凝跪倒床旁,雙手牢牢包住圓月裸露在外頭的手,「圓月、圓月,醒過來,醒過來呀,你還沒有見到孩子呢,怎麼可以那麼快就離開…我還想要讓她叫我一聲小姨呢……你想想,孩子一定會很可愛的,他還會叫你『媽媽』喲,多美好的一件事!而且我答應過你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那你也要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不可以說話不算數……圓月,我求求你趕快醒來……」
時間被凝固著,整個閣樓只剩下荊語凝的哀求聲和眾人祈願的心聲。
好吵,好吵。
朦朦朧朧的世界、參差不窮的白霧,混沌一片,小白帆迎著大風漂泊在大海上。
是那麼堅強,又搖搖欲墜。
淡淡的醺暖香意伴著穿堂而過的微風,一絲絲沁進心口裡。心底湧起層層疊疊的紛亂,止抑不住。
多年前,一個自閉的女孩孤獨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著原文書,不跟任何人打交道。
於是她鬱悶、難過、封鎖自己的心靈,終於,她患了壓抑症。
但是,自從那個和煦溫暖如春風般的美麗笑容出現,就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她不再膽怯、自閉,而是敞開心去接納生活中的一切。
「只要笑一笑,沒有什麼事情過不了」。
然後,做一個樂觀的人。於是,女孩擁有了好多朋友,那個微笑和微笑就是她最好的朋友,還有那個對她微笑的男孩,也永遠駐紮在自己心中,一直、一直。
接著,是花影漸疏的暮春。
初初遇上時,紮著小辮的女孩懷中正抱了一隻弱小的白兔,輕輕在它傷處敷上草藥。一雙清澈眼閃著淚花,令她頓生憐惜。
「你為什麼哭?」
「小白兔被那群可惡的臭男生給砸傷了。」
「一定很痛吧?」
「對呀,小兔子的眼睛都是紅紅的,它好痛苦,我的心也好痛苦,嗚嗚嗚……」
她輕輕擦去小辮臉上的淚,「有什麼好哭的呢,笑一笑嘛,這才漂亮呢!我們來給小兔子唱歌呀,這樣它就不會痛苦了。」
「為什麼要笑呢?」
「只要笑一笑,沒什麼事情過不了呀。要做一個樂觀的人喲。我們來唱歌好不好?小兔子一定也很想聽噢。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媽媽的心呀魯冰花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
媽媽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
閃閃的淚光魯冰花……」女孩的眼中洋溢著歡快的神情。
她的語調很軟、很軟,就像入口即容的棉花糖一樣,好清新的感覺,很想讓人放在心裡好好收藏。
小辮也不管臉上和著的鼻涕和淚水,靜靜的聽著女孩唱,終於彎起了個純白明淨的笑容。
「姐姐,你唱歌真棒,我叫荊語凝噢,我們以後一起玩呀!」
「我叫滿圓月,我們是朋友咯!」
時間在歡聲笑語中悄悄流逝,兩個女孩在一起傾訴著自己各自的秘密。
畫面漸漸模糊,只剩下一片哭叫的景象。
身下的疼痛不停的傳來,滿圓月吃力的睜開眼睛。
「圓月,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噢——好痛——」天啊,為什麼還沒有結束!
「圓月,我不要你走……」
「傻瓜,我、我為什麼要…走呢?我們、我們是好姐妹,要在一起的……」痛!越來越痛了!
後邊的女醫生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太好了,真是奇跡!孩子就要出來了!夫人用力!」
「啊——」滿圓月的臉此刻已是汗流不絕。
「圓月,加油!加油!」
「我——呃——」
霎時間,哇哇的哭聲響徹整個閣樓,大家都興奮得說不出話。
「是個可愛的小公主!」婦人們連連圍著新生的小寶寶在一旁笑著。
「圓月,你真的好棒!我以你為榮!」荊語凝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一邊用紙巾擦著圓月滿臉的汗。
圓月呼出一口氣,欣慰的笑了,「凝——是你一直陪著我——」說完,眼皮磕了下去。
「讓她休息一下吧。」女醫生將沾著血漬的手清洗乾淨,「還真的是個奇跡,那孩子原本是不可能分娩出來的,但不知道是被什麼刺激了,橫著的身體自動轉變過來。而且,母親很偉大!」她伸出大拇指。
圓月沉沉睡去。午後的陽光照進閣樓裡,見證這個閃耀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