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神殿
大氣磅礡,朱闌玉限的殿內鬢影徘徊,冠蓋生輝,越發散發著不屬於人間的神仙府第的意味。
此時,狐皇正愜意的坐在寶座之上悠閒的欣賞著歌舞。
與此刻,一侍衛卻神情慌亂,蹊惶萬端的衝了進來,「狐皇!不、不好了!那安倍晴明不見了啊!!」
「什麼!」一聲怒吼迴盪在整個神殿。
「說,是不是你放了安倍晴明?」看著毫無表情的武昭,狐皇厲聲問道。
「不是,是他自己打開了結界。」武昭淡淡的說道,此刻,安倍晴明離去時的話更加縈繞在她耳邊,只想在人間與自己心許之人相守下去,與世無爭,無意狐族榮華,也不艷羨天狐無上權威,只求公主成全。成全,你休想!不由得,武昭的的拳頭緊了緊。
「既然皇兄你為安倍晴明逃離如此動怒,為什麼不殺了林偌雅?她身上有生死咒,只要殺了她,那不同樣可以維持我們狐族千萬年來血統的純正。」武昭冷冷的說道。
狐皇一愣,的確啊,只要殺了那丫頭不就可以了。可是,如果只是這樣,那當日抓住安倍晴明不就可以立即殺了他嗎,做什麼要留著折磨一直到現在?就這樣殺了,不就太便宜他了,而且,也太不好玩了嗎?
「我看,你是想讓本皇為你除了情敵吧?」似乎是冷靜了下來,狐皇半是譏諷的一笑,「殺了那丫頭,你的安倍晴明就會死,你捨得嗎?」
武昭一愣,是啊,雖然安倍晴明如此對自己,但是,真的捨得他死嗎?不,我堂堂狐族公主之尊,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個卑微的人類,不,決不可能?
「好了,安倍晴明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本皇會派人去追。他逃得出天狐神殿,但一定逃不出稻荷仙山,何況,那個丫頭還在我們手上。」這時,只聽狐皇淡淡的說道。
見此,武昭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點點頭。
走在神殿迴廊上的武昭,神思迷離到幾乎撞上慢步走來的白護法時才回過神來。
「叩見公主!」白護法慌忙施禮。
聽得白護法聲音,武昭不禁一愣,然而,瞬間的功夫,報復的思緒潮湧般席上心頭,「白護法不必多禮,正巧本宮有事相托,看來,該本宮向你施禮才對呢。」武昭笑的深邃莫測。
白護法不禁心中一凜,「公主哪裡話?公主何等尊貴身份?但有所命,只要不違皇令,屬下百死又有何妨?」
一瞬間,白護法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武昭竟笑得益發莫測,「若此事,正是要你有、違、皇、令、呢?」輕輕一彈指,一個流光溢彩的藍色玉瓶浮現在白護法面前,懸在空中微微擺盪。「這是忘川之水,我要你給林偌雅服下。」
忘川之水?狐族的禁忌之水,這種水無色無味,但是,無論人神,但凡沾上一點,不會死去,卻會永遠沉睡,永不再醒。
白護法看一眼那玉瓶,「為什麼?」女人,面對情敵,果然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還真不是一個毒字形容的了的。
武昭輕輕一笑,沉聲道,「別給本宮裝傻,你心知肚明,那個林偌雅根本就是個禍害,留不得!」
白護法暗笑,對你公主來說是禍害才是吧,恭身行禮,移得離那玉瓶稍遠,「公主所言及是,她當然是留不得的,所以狐皇才在她的身上下了異常強大的咒語。」
「少給本宮打馬虎眼!」武昭寬衣袖袖無風自揚,那個咒是對付那個賤人才奇怪,「我只是叫你給她服下,你從命與否?」
見武昭發怒,白護法直起身來,輕輕的笑道,「如何處置那丫頭,自有我皇聖命裁決,公主又何必為了一個小小人類有違聖意呢?」
武昭「哼」了聲,「裁決?只怕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一天了。」
白護法只是搖頭,「公主見諒,屬下膽小,實不敢做出這等有違皇命的大不敬之罪來!」
武昭靜靜望著他,忽然饒有興味道,「噢?是麼?」轉眼間,又是那美艷玉容全無破綻的平靜端麗。
白護法淺笑卻不語,答案溢於言表。
武昭轉開眼「很好!本宮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忠心不二。」
拿起那瓶忘川之水,方欲轉身,眼前白影輕掠,白護法擋住她去向,「敢問公主此去有何貴幹?」
武昭晃晃手中玉瓶,「明知故問!你不做,本宮便親自動手。」
「那便恕屬下冒犯了!」哪知,白護法忽然收起了一貫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神情肅然。
然而,武昭挑高眉頭,像聽到個天大笑話,眉宇間卻帶盡殺氣,「你有本事攔得了本宮?」
「公主哪裡話?屬下這點微末法力,豈敢在公主面前獻醜?」這一刻,白護法稍舒眉頭,一臉輕笑。
「那還不讓開!」武昭厲聲的喝道。
「不過……」隨意的語調帶了絲微微笑意,「若有人當著屬下的面做下這等有違聖意之事,屬下當然是應該盡忠,向我皇一一稟明清楚才是吧!」
「碰!」一道煦風刀芒般劈向白護法,白護法不躲不移,「靜影之壁!」在那風刃及他衣角之時,地底湧出一圈環形光芒,不斷在他身前搖晃移動,將他整個人面前的光影扯的一片零亂,分不清真假虛實。那風刃連在那道光影中劈了幾次,仍舊不中,力道漸次衰竭,散了開去。
白護法也收起術法,「屬下決計無意冒犯公主,只是為遵皇命,方有這不得已之舉,乞求公主千萬開恩,莫與屬下一般計較才是!」
意外的,武昭的臉上平靜無波「好!」下一刻,屈指一彈,那玉瓶「波!」的聲響,被一團金色火焰裹住,瞬幾成空,瓶中弱水更是被那股高熱火焰在瞬間氣化,沒留下一絲半點。
然而,忽然,白護法雙腳不覺的一麻,屈膝跪倒在地,武昭的聲音遠得像亙古不化的冰雪,「若非顧慮著在神殿與你相鬥容易驚動皇兄,就憑你這區區幾百年修行,連一條御印都沒有的微末道行也能讓本宮收手麼?」
白護法微微擰眉,心口宛若被極寒的冰與極熱的火同時炙烤,「屬下不敢。」
痛楚消失,武昭的聲音繼續響起,「那賤人的命本宮是要定了!你不要以為一次次拿皇兄嚇得退我!大不了驚動聖駕,我還不信憑我公主之尊,還敵不過一個小小人類?」
微微不安的身影,一時間,不知道是被武昭的氣勢所震還是當真剛剛動手的心有餘悸,這一刻,白護法竟吐得出半個字來,看著武昭在眼前遁形而去,彷彿用盡了所有力量般仍舊動彈不得……腦海中想起許多年來早已被狐族中人公認的一句話來。
「若有誰當真嫌命長想死的話,與其求皇,還不如求公主!」果然,女人才是最可怕的,惹什麼也別惹女人啊。
深夜的山林像是個無盡的墳場,抬頭看不見月光,只有些遠處的幽火明明滅滅。
從天狐神殿出來後,安倍晴明獨自一人,隱身行走在無月之林,腳踏浮塵,兩袖微涼。迎面而來的夜風擦身而過,和著樹葉發出沙沙輕響。
這裡是白狐世世代代的居所,是母親葛葉生長的地方,然而此時,對安倍晴明來說,卻是如此孤寂恐怖。
由於體內的天狐之力沒有完全融合,加之剛剛結界被破之時的催動靈力之傷,安倍晴明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進行休息。
這一刻,他背靠一棵古樹,輕輕的呼吸著,烏帽中整齊的束起的黑髮因躲避閃逃,略微散了幾縷出來。
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好累……
不行,這不是睡覺的時候,他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至於讓眼睛無意識的慢慢合上……
微風輕輕的吹著幾根的髮絲,長長的睫毛,微微的輕顫;雙唇因失水和過度的勞累而略失血色,寬大的袖子也在隨風輕擺……
起身,繼續向前,獨自一人在漫長的甬道裡走著,四周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腳步不似往日的優雅從容,而是漸漸沉重,眼簾也同樣沉重。
不能停下……
「晴明!」熟悉的聲音。
好像一道電光,撕扯開所有混沌的意識,安倍晴明站在那裡,猛然回頭,來人竟是原博雅和賀貿保憲。
「師兄,博雅。」安倍晴明叫道,向來淡然的臉上明顯的流露出一絲的欣喜。儘管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卻掩飾不住那種疲倦的神色。
「晴明,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的?」原博雅一臉興奮,難以置信的大聲叫道。
「是啊,晴明,你怎麼會逃出來的?」賀貿保憲一臉驚奇的問道。
「說來話長,總之,我破了天狐神殿的結界,我想,追兵很快就會到。」按耐下重聚的喜悅,安倍晴明簡單的說道,「偌雅呢?」這時,他問出了心中最驚異的事情,怎麼會不見林偌雅。
「呃」原博雅和賀貿保憲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心中一沉,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們怎麼了,偌雅是不是出事了?」安倍晴明面色一沉,再見的喜悅瞬間全無,只有淡淡的不安。直覺告訴他,偌雅,可能……
「晴明,偌雅她,她被狐皇抓走了。」原博雅歉意的說道。
下意識的,安倍晴明皺了一下眉頭,到底,還是連累到了她。
「晴明」賀貿保憲叫道,他發現師弟的面色有點不同尋常。原先白皙的面孔更加蒼白,雙唇也失去了血色,「你別擔心,貓又跟在她的身邊,有什麼事它一定會回來向我報告的,而且,你們有生死咒相連,你沒事,那偌雅暫時也一定安全。」
「啊,對哦,那個生死咒,」原博雅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叫道,「狐皇會不會發現晴明逃了,然後就殺了偌雅來對付晴明啊?」
安倍晴明清澈的雙眸中泛起漣漪,神色一僵, 這一點,他應該想到。
賀貿保憲翻白眼,原博雅你個傢伙,什麼時候不好開竅,翩翩這個時候。「我想以狐皇之尊,他定不會卑鄙到拿一個普通的人類下手,他抓走偌雅,很能為的就是防你逃跑,想牽制你,偌雅就是最好的工具。」
安倍晴明不語,不去肯定,亦不否定,臉色黯然。
「那我們現在怎麼做呢?」原博雅著急的問道。
「去天狐神殿。」安倍晴明淡淡的說道,一時間,神情寒若冰霜。
沒有片刻的停留,三人立即動身。
周圍一片漆黑,除了夜空中不明的幾點亮點外,照明的只剩下烏雲遮蓋下時隱時現的圓月。但那感覺就猶如在一條沒有盡頭,被黑暗包圍住的林中快跑一樣,使人崩潰。
心情很壓抑,胸口住滿了鉛般的沉重。漸漸被毒化,腐蝕。
安倍晴明微皺眉頭飛快步走著,早已忘卻了身體的不適,一路不語,沉默,眼中沒有往日的波瀾不驚,而是那抹難以拭去的心痛,只任那天地間的黑暗將自己吞噬個乾乾淨淨……
鳳儀閣
夜涼如水,靜的彷彿都可以聽到花鳥的歎息聲。
林偌雅沒有入睡,靠在窗欞上,明淨月色,平滑如鏡的灑在腳下。
貓又離開了,這裡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不,不是一人,還有晴明,同一座神殿中,我和他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只是,見不到面。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本想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去探尋神殿的地理位置,哪知,門外竟前後三列侍衛把守,真的是怕我飛了嗎?她半嘲半諷的想著。
癡癡的看著天幕端那輪銀盤,微垂下濃密羽睫,「晴明,這裡的月色好美,這個時候,你也在看月亮嗎?好想,我好想回到晴明府邸,在外廊上,櫻花樹下,靠著你,看著月亮。」
那晚,月色好像也和現在一樣美,
「晴明,還記得那句關於月亮的話嗎?」
「嗯,是什麼呢?」
「用一個咒語,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送給自己最愛的人啊。」
「你可以把那個月亮送給我嗎?」
「不可以是嗎?」
「偌雅」
「嗯?」
「願意接受我的月亮嗎?」
「願意。」
如此甜蜜的回憶,眼前有瞬間的片段閃過,仿若幻燈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