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之遺落的水晶 第2卷 飲恨平安京(三)
    「別明知故問了。」這時,安倍晴明終於有反應了,「我有我的處境和想法,不要把你的思想強加於別人身上。我……不能只為自己的幸福而活著,這,就是我的宿命。」他的聲音低沉而凜然,可是卻隱藏了多少的沉痛和無奈?如此無奈的割舍下林偌雅,對他來說,和割舍下自己的生命和靈魂有什麼不同?可是,他卻不能說,不可以說,一切的傷和痛,他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承受,承受……此時,如果博雅有看著他,就可以發現,他的眼中早以蓄滿了壓制已久的淚水。

    「宿命……是嗎?」原博雅似乎微微的一愣,他和水繪,不同樣也是宿命嗎?可是,即使他失去了水繪小姐,但是,他還是用心在愛啊。「什麼宿命不宿命的,人生不就是要全力以赴的嗎?去愛人和被愛,那才叫做生命。」原博雅不解的彷彿呢喃般,「她一直想著你,為什麼你不懂偌雅的感覺。為什麼,為什麼?」他無力的將自己摔坐在了外廊上,面對著院中漫天冰冷的櫻花,「不懂,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淚水,終於落下,不知是為好友不知珍惜感情,還是為自己和水繪多砍的情路。

    而此時,安倍晴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同樣,淚水無聲息的悄然滑落。

    有形的東西會凋零,可思念不會。

    而有一種思念,叫沉默。

    我們之間,我的內心深處那一份感情,從此不會再提起。

    靜靜的想,孤獨的念,放平天上的雲朵,拋開遺留的誓言。

    天濛濛亮了,然而,卻依然有黑暗的感覺,也許,黑暗本就是黎明的一部分吧。

    外廊上,安倍晴明就這樣靜靜的坐了一夜。單薄的雪白狩衣,他卻感覺不到一絲寒冷。仰首望著那藍絲絨般沉靜的夜空漸漸的浮現清澈,再到此時的光暈,心底徘徊的,一直是昨日那個寒冷的午後,那個在冰冷陽光下含淚離去的人。

    偌雅,你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座小院了吧?偌雅,偌雅……

    「大人,偌雅小姐回來了。」這時,蜜蟲忽然出現了,她身後,赫然是林偌雅。

    偌雅,安倍晴明倏然起身,映入眼簾的是那張自己刻骨銘心的面孔,只是才一夜,這面容竟變的那麼的憔悴。而望著自己的眼神中,則閃過一絲那麼深刻的慼慼然。

    兩人相對而立,卻相顧無言。

    在這平靜對視的幾秒裡,眼神傳達出的,是暗潮翻湧的無奈,是無止無盡的憂傷。

    然而,下一瞬間,安倍晴明卻隨即淡然。

    這樣的神情,林偌雅心中大怔,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絲動搖,可是下一刻,他的神色卻變得異常凝重。

    記得清清楚楚,剛才,他的眼中確實流露出幾分留戀。

    但是,轉瞬即逝。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為什麼還到這來,我昨天說的不夠清楚嗎?」仿若冰雪般的聲音,安倍晴明冷冷的開口道。

    「對你來說,感情真的是可以風過了無痕,真的,不再有一點漣漪了嗎?」

    風過了無痕,大概,我永遠也做不到吧。從前的點點滴滴,和你的絲絲縷縷,全都匯聚到了此時。這一刻,安倍晴明的目光像第一縷春風拂過溪水,時而泛起粼粼波光,一瞬,又暗了下去。

    抬起頭,平靜地回應,「我們之間已結束了。就像那天我告訴你的那樣,任何事都有期限,包括愛,而我們已沒有了愛……」

    「原因,是什麼讓愛到期,讓我成了你的過去……」不似那日哀傷的接受,一夜的輾轉反側,林偌雅決定不去默默接受,就算是失去,她也要知道的自己失去的原因。就算是到期,也是有原因的。

    安倍晴明一時無語,只是靜靜的靜默著。

    原因,是因為愛而讓愛到期。因為愛你,所以必須讓你成為我的過去。

    原來,愛和擁有,有時真的是不會畫上等號的。

    林偌雅悄然無語地看著他,在沉默中靜待著。

    說話呀,你為什麼沉默不語?你為什麼都不解釋給我聽?你為甚總是那麼風輕雲淡的笑著而不肯流露出哪怕一點真實的情感?

    到底在等待什麼?此時,連她自己也開始不明瞭。

    這時,蜜蟲無聲的出現了,「晴明大人,外面來了一個人,說是武昭公主,她想拜見您。」

    安倍晴明和林偌雅均是一愣,似乎都沒有從剛剛的各自的情緒中反應過來。然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安倍晴明,「讓她進來。」

    下一刻,武昭款款的走上外廊,嫣然一笑,「晴明大人」

    然而,「如果我說,我愛上武昭公主了呢?」安倍晴明的話彷彿一把凌厲的尖刀劃過鋼板般,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你,你說什麼?」林偌雅不相信的看著安倍晴明。

    「我愛上了武昭公主。」安倍晴明優雅的一笑,篤定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的猶豫。

    「晴明大人」武昭的表情難以描述。

    安倍晴明的目光定格在庭院中,這一刻,他感到自己好卑鄙。

    利用另一個無辜的人來試圖阻止這個與自己如此相愛,刻骨銘心的人。

    可是,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可是,偌雅愛自己愛得如此之深,那麼,就要徹底傷她的心!

    讓她對自己徹底死心!

    用別人的愛戀作為武器,凶殘的在她的心口留下傷口,然後,她就會離開了!

    我現在能做的,僅此而已。

    林偌雅淒然一笑,終於明白自己在等什麼,也許真的已然到了結束時刻了。她也無需再待在此處,這裡,已經不再需要自己了。可是,為什麼心裡會是如此越發的沉重、越來越感到悲哀,那無法言喻的難過是為了誰,是自己,還是因為這一段已經冰封的感情?

    望著那個寂靜無聲的身影,她沒有難堪的落寞,有的是一份難以掩飾的淒然……

    原來,我們所愛的人,最有力量傷害我們。

    什麼都不用解釋了,也沒有必要解釋了。

    「晴明,偌雅在不在這,侍女說,偌雅不見了」這時,原博雅的聲音從外院急急的傳來,一晃眼,人便氣急敗壞的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偌雅,你真的在這啊」這時,看清了眼前的人,原博雅不禁舒了一口氣。

    然而,「晴明大人,我明白了,今天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林偌雅的眼中變的冰冷無神,原本清透的雙瞳瞬間變得漆黑,像是失去了什麼。「過完冬,我和博雅大人就會成親了,到時候還請晴明大人和武昭公主光臨啊。」終於,她聽到了一個聲響,是自己心碎的聲音。原來,心碎也是有聲音的。

    「啊,偌,偌雅,你」原博雅大震,一時間,眼神從漠然的安倍晴明身上移到冰冷的林偌雅身上,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安倍晴明的眼中閃過流星般不易覺察的悸動,這樣的結局……

    站在那裡,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剛才聽到了什麼,莫若說,他不願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只是感到整個人像空落落的什麼所在,沒有一絲實質東西可以填充進去,任憑呼嘯來去的風從身體穿梭而過。

    他的心也空了,忽然很想伸手撫住自己胸口,然而,那悲痛還沒暴發之際已經被不著痕跡的遏制。

    如果分手是一種篤定的結局,那就讓我獨自默默承受。幹嗎要留戀?幹嗎要心痛?既然沒有緣分,又何必互相牽絆?

    安倍晴明艱難的抬起頭,拚命壓抑好不讓自己臉上的表情出賣自己,「那麼,恭喜你們了。」 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不帶一絲勉強;一如既往的清澈嗓音,卻低沉到不行。

    林偌雅嫣然的一笑,從容的頷首,「那麼,我告辭了。」

    優雅的轉身, 咦?臉上怎麼都是水?下雨了嗎?沒有啊。為什麼,為什麼在這一刻,看到你如此淡然的表情我會心痛?為什麼,為什麼你傷我這麼深,我卻仍舊在心底愛著你?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沒離去,就已經開始思念你?

    思念化作滾燙的淚,潤濕了臉頰。

    此時,平安京中,竟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外廊上,安倍晴明獨自坐著,靜靜的觀賞著院中的雪,冷風裹著雪粒扑打到臉上,像細小的刺。他卻一動不動,慢慢的,眼睛被迷住了,就閉上雙目。

    彷彿雪花融化在眼裡,溫熱的細流源源不斷地在臉上流淌著,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雪還是淚,最後全都撲簌簌落到衣襟上。

    終於感覺到,以後,甚至是以後的以後,自己又要與寂寞為鄰。

    也許,連聲音也不再聽到了。正如當初所,自己的世界,好像就從沒有這個人來過。

    一生一世,但願不曾遇見她。可是,如果她再也不出現,那我的世界還有什麼可貴。可如果她從未出現,我會不會好過些。

    冥冥中的定數。

    我們卻背離了冥冥中的所有。

    安倍晴明木然地坐著,木然地看著雪花從眼前飄落。

    想要拚命甩掉她的影子。

    可待停下來才發覺,充滿每個思緒的,都是她。

    也許,這就是人生的宿命。在人們正式踏上宿命路途之前,都會有流金一般的歲月。命運要他們踏上茫茫天涯之前,總讓他們先目睹夢一樣的華麗。然而,當那一天正式來臨的時候,所有的流金和華麗,只在一剎那消失的如水中的冷月般。

    任何事情,終會有一個結局:或好或壞,或喜或悲。可為何單單,此刻,只有我們的感情變得沒有結局?

    我們在一起?

    沒有,你已離我而去。

    我們分離了?

    沒有,我的心始終伴隨著你。

    還是生活在一片天空下,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然而,卻不能再相見,而我的心卻再也無法收回。

    這是個,什麼結局啊?

    「博雅,你說,這是個什麼結局啊?」林偌雅握著酒杯,醉眼朦朧地看著身邊一語不發的原博雅。

    「你在生氣嗎?因為我利用了你?」她支著頭在笑。

    原博雅將手緊緊的搭在了林偌雅的肩膀,緊緊的,難過的搖搖頭,今天,他明白了什麼是心碎神傷。

    林偌雅的眼睛在發熱,「謝謝你,博雅,可以為我吹奏一曲嗎?」

    「嗯」原博雅點點頭,取出了懷中的葉二。

    淒涼傷感的笛聲流淌在屋內,順著夜風瀰漫出去,讓萬物都籠罩上了一層憂傷的色彩

    借助著笛音和屋內昏暗的燭光,林偌雅積壓已久的感情終於決堤。

    她可能以為原博雅沒有看到,可她沒有發現,自己的淚滴入了那杯早已苦澀的酒液之中。

    感覺到房中除了笛聲外再也沒有其它聲響了,原博雅放下了笛子。

    林偌雅伏在木桌上沉沉的睡去了,濕潤的睫毛密密地撲下,淚痕在蒼白的臉上清晰可見,眉頭緊縮,卻鎖不住深藏的哀傷。

    原博雅感到一陣心酸,晴明,為什麼你不珍惜啊,為什麼要親手破壞掉這樣的美好?我已經失去了水繪,你為什麼還要放掉偌雅啊……

    似乎人們總是在失去後才明白什麼是幸福。所以,為了得到幸福,首先就得失去幸福,變得不幸。人們就像鐘擺一樣:不幸、幸福、不幸,下來該輪到幸福了……可是,因為失去太多而傷痕纍纍的心,還能感受到幸福嗎?

    不知道,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

    漫長的冬季慢慢的走向盡頭,林偌雅的性子一下變了不少,像這季節般的蕭瑟,寡言少語,再不似從前的跳脫和靈動。時常安靜地在內室翻閱典籍、宗卷,或立於庭院吹奏著笛子、調手弄琴,偶爾也會椅著欄杆望著天際的浮雲……原博雅也只是靜靜地看在眼裡,吩咐下人盡責的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不在她面前提起任何和安倍晴明有關的人和事,眼中卻掩不住的無奈。

    晴明府邸,一如往日般,原博雅還是幾乎每日報到。那如天邊浮雲般的白色身影也總是隨意的倚坐在外廊上,只是,不知是否是錯覺,眼中的戲虐調侃正漸漸淡去。

    每日的話題偶爾會談談咒,偶爾也會就這麼坐著,聽著原博雅的笛聲消磨時光。偶爾,也會在外廊上看見武昭,她與安倍晴明對坐著,不管怎樣的色調,小院中她的存在總不似林偌雅所在的那麼和諧自然。

    偶爾,原博雅也會說起林偌雅,她的飲食起居,她的靜坐無言,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他總會有意無意的報告給安倍晴明。每當提到林偌雅,安倍晴明不會去打斷,只是靜靜的聽著,偶爾似乎還會出神。然而,每當原博雅進一步去追問時,安倍晴明便淡笑著帶過。

    還好,人類有這麼一個「密室」,是別人沒辦法「窺視」的,那就是「內心」。安倍晴明就在自己的「密室」裡,深深的思念著林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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