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有一個人影站在巷子的深處,遠遠地望著警察們押解著猴三、虎子他們一干賭徒們離去,他的嘴角綻露出了一絲猙獰的微笑。
這個人是周坤,他身穿雨衣從巷子隱秘處走出來,給回頭一望的隊長揚揚手打了個招呼,會心地笑了笑,那意思分明是洋洋得意,也在告訴對方友情後補。
隊長也回衝著他笑了一笑,因為是周坤報的案,說有一幫賭徒在這裡聚賭,但他們並不知道賭徒中還會有帶槍的人,所以,對他們來說,抓獲一名持槍犯雖說是意外收穫,可也是辦了一起要案大案,是要立功的。
從隊長的笑意中,周坤感覺得出來他們對這次抓捕也很滿意,看樣子這次那猴三就是渾身長滿嘴巴,他也休想解釋得清楚,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望著抓人的隊伍遠去了,他就迅速從另一個矮牆處翻過去,走到河沿的草叢中找到了那個黑色舊提包,拎起來就急匆匆走了。
他沒有回去,而是騎摩托車冒雨出城,把那個破提包扔到了一個很遠的垃圾坑裡,並用腳踩了幾踩,把它埋了起來,四下瞅了一眼,雨幕中沒有人過往,這才又重新騎車轉了一圈從另一條路回城裡去了。
當周坤來到傑子家脫下雨衣擦臉時,冷長軒拍著他的肩頭誇獎他說:「兄弟,幹得漂亮,有兩下子。」
「哪裡呀,還是二哥老謀深算,你這招敲山震虎厲害呀,咱就等著那瘸子低頭投降吧,哈哈……」
周坤也感到這次設下陷阱讓公安抓捕了猴三,就等於砍掉了胡瘸子的一條臂膀,他沒有多少籌碼和老大較勁了,而且這也是對胡金利的一個震懾,給他點顏色瞧瞧,也叫他知道知道誰厲害,只有乖乖就範,服服帖帖聽老大的才是唯一出路。
冷長軒沒有笑,只是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冷光,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次成功也使他感到自己羽毛豐滿日臻老道,的確,論凶狠他不如老大,講大氣也還差一截兒,但鬥心眼他已經不遜色於他,老大一定會很欣賞他的傑作,這有利於鞏固自己在這個家族中的地位,令他站穩這個一人之下眾弟兄之上的位置。
「兄弟,今晚還得辛苦你一趟,多帶些錢,犒勞一下局裡的朋友們。」
「放心吧二哥,沒問題。」
吃中午飯的時候,金福貴說:「胡老闆,那邊信息部的侯主任來電話了,問我們這期廣告還刊登不刊登了。」
他正煩著呢,就心不在焉地說:「你看著辦吧。」
「那我就回話讓他繼續刊登了,啊?」
「嗯,行吧。」
看他一臉愁容,沒有一點情緒,金福貴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他似乎感覺到了胡金利已經六神無主,對前途喪失了信心,自己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悶頭扒拉了幾口飯就出去辦自己的事情了。
因為心裡不痛快,胡金利中午空腹飲了幾杯酒,覺得沒滋沒味,也不想再喝了,胡亂吃了幾口飯,感覺有點不舒服就去睡了。
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電話鈴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胡金利睡得迷迷瞪瞪還沒醒,猛地被鈴聲驚醒,有點不大高興地伸手抓起來聽筒放在耳邊。
「嗯,誰呀?」
「胡老闆,不好啦,出大事兒了!」電話那端傳來了一個叫小李子的夥計驚慌失措的聲音倉促地向他說。
「怎麼啦?」聞聽此話,胡金利心裡打了一個冷顫,忽地一下坐起身來,著急地問他出了什麼事情。
「猴,猴三被抓走啦!」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震得是他一下子懵了,愣了好大一會兒沒有緩過神兒來,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來。
「老闆,老闆聽清了沒有,我說——猴三被抓啦。」那小李子以為他沒聽清楚,就提高了嗓門又大聲地重複了一遍這個消息。
「誰,誰抓的?」
「老警抓的。」
「那你怎麼知道的?」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是我的一個親戚,他在局子裡幹事,看見了之後,他知道猴三是咱們的人,所以就趕緊告訴了我。」
「那你還知道點什麼?」
「他說可能是賭博,被老警給抄了。」
「還有什麼?你趕快說呀,別他媽的一句一蹦的吞吞吐吐蹩堵了。」
「別的,沒,沒有了。」
「就這?那你還不趕緊再去打聽一下,看具體還有什麼情況沒有,是關人還是罰款放人,問得越清楚越好,問了之後趕緊給我回話。」他覺得情況還是不清楚,心裡不踏實,所以還得讓小李子繼續瞭解去。
「知道了,我這就去找他。」
撂下電話他怔怔地坐在床邊上發起愣來,心裡那個不痛快就別提了,這猴三真是戳事兒,怎麼那麼不長眼,沒看這都什麼時候了,眼看火上房了還去打牌,自找霉氣,這個渾球真是氣死我了。
「來人!」他衝門外大喊了一聲。
時候不大,有個叫張桓的夥計上樓來應聲道:「老闆,有什麼吩咐?」
「趕緊找金爺來。」
「哎,我這就去找。」那個夥計點頭答應著就退出了房間。
金福貴接到信兒就趕緊趕了回來,一進院門就急急忙忙上樓去了。
「金爺,你說這不是火上澆油嗎,猴三打牌被抓住了,咳!你說咱背運不背運。」一見面胡金利就抱怨著對他說,說著還在屋子裡急得直轉圈。
「啥時候的事兒?」
「下午才抓的。」
「哦,別急。」金福貴尋思著,早不出事兒晚不出事兒,怎麼會偏偏這時候出事兒呢?所以他有些狐疑地問:「打牌抓了?消息來源可靠嗎?」
「小李子從局子裡得到的消息,還能有假嗎?」
「要是真的單單因為打牌,不會有多大事兒,你不必憂慮過分。」他勸胡老闆說:「話說回來,這也是他自找的麻煩,活該,興許罰點款就出來了。」
「這我知道,關幾天、罰他款都是小事情,我是擔心他給咱們捅婁子,這小子你看他平時油嘴滑舌挺能白話,其實骨子裡是個松包。」胡老闆說出了他的擔憂來。
正在此時,「叮鈴鈴……」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也許是心情問題,兩個人不由得全都緊張了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該誰去接電話。
「叮鈴鈴。」電話鈴聲又響了兩遍,還是金福貴伸手接起了電話。
「胡老闆,不好啦!問題很嚴重呀。」小李子在電話裡非常急促地喘著氣說,聲音都顯得有些異樣和抖顫。
「你慢點,說清楚點。」金福貴訓斥他說。
「哦,是金爺呀,我剛才又跑了一趟,我那親戚說猴三是持槍拒捕,鐵鐐子都已經砸上啦,我的媽呀,這下子他可完蛋啦。」
這時他才如夢初醒,金福貴拿著電話傻愣著沒有說話,心裡想這準是傑子給我們下的套,這小子是砒霜裡拌辣椒夠毒辣的,這陰招可真損呀。
「到底怎麼回事?你說話呀。」胡金利見他聽完電話不說話了,著急地問他。
「看來事情沉了,打聽到的消息說他是持槍拒捕,這個罪名可不得了。」他放下電話一臉迷茫地說,實際上他心裡已經明白了,只是不便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是了。
「瞎說,猴三有沒有槍咱還不清楚?說他持槍拒捕,哼!那不瞎扯淡嗎,就是給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做不出來。」胡金利一聽就坐不住了,站起來吼叫開了。
「是呀,可真是莫名其妙了,他哪兒來的槍呢?為什麼還會帶著槍去打牌呢?這裡邊必有文章。」他看著胡金利的一臉怒氣,揣著明白裝糊塗地說。
「哼!那還用說,肯定是那個吃狼奶子長大的兇惡傑子干的唄,他這是給我使得下馬威,逼我呀!」胡金利恨得咬牙切齒地說。
「看來是來者不善,居心險惡呀。」金福貴也感到了形勢不妙了。
胡金利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後,做到桌子後的椅子上,伸手抓起煙盒,取出來一支香煙,用氣得發抖的手打著打火機,點上後猛吸了起來。
「掌櫃的,你看我們是——」金福貴站在一邊探他的口氣地問他。
「讓我好好想想再說。」他氣急敗壞地說。
「那好,我下去準備晚飯,有事你叫我。」金福貴說著就先退了出去。
金福貴走後,他心裡亂糟糟的,情緒非常沮喪,首先惱恨的是傑子使手段抓他的人,太無情無義了,很傷了他的心;其次是恨猴三不爭氣沒有腦筋,這麼容易就叫人給坑了,說不定到裡邊還會給自己捅多大婁子呢;再者就是自己沒有了底氣,覺得根本就不是傑子的對手,對抗下去不會有好結果。
他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思前想後都覺得心灰意冷,怎麼想都覺得還是忍一忍吧,我現在是眉毛上放爆竹,禍在眼前了,不迴避一下傑子那個小祖宗,我還能怎麼著呀。
想到此,他就不由自主地抓起了電話。
傑子正準備吃晚飯的時候,電話突然鈴響了,他趕緊抓起來接聽,胡金利在電話裡沒好氣地對他說:「哼!老弟,算你狠,我認栽了,你通知那幫人吧,明兒我過去找他們談退錢的事兒。」
「哎,出什麼事兒啦,這麼垂頭喪氣少氣無力呀?」傑子沒事兒人一樣問他。
「什麼事,難道你還用問我嗎?我的人被抓了,哼,是你幹的吧!」胡金利在電話裡氣哼哼地說。
「廢話,干我什麼事呀,你別瞎胡亂猜。」傑子不承認地反駁他說。
「別給我兜圈子啦,我明白。」胡金利雖然心裡氣,可這種只是猜測的事情,在沒有拿到證據之前,你就是說破天他也不會承認的,也只能是心知肚明,奈何他不得。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少往我身上扯,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出路吧。」傑子不想和他繞圈子,說罷「光」的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接著傑子就把這個消息趕緊打電話通知了施弘覺,施弘覺聽完後表示了感謝,並邀請他過去喝酒,說晚上沒事兒想和他聊天,傑子借口有事兒沒過去,其實他是害怕夜長夢多那胡金利再耍什麼花樣,他深知這個瘸子是個不靠譜的人,答應的事情也會變的,不能高興得太早,在事情沒兌現之前他還是不踏實,於是就沒答應施老闆的邀請。
他轉身對冷長軒說:「今兒個的事情幹得漂亮,你立了頭功,等會兒擺酒給你慶功,不過明天還得派幾個人去盯著老胡那傢伙,別讓他又出什麼夭蛾子說話不算數了,一有動靜我們就得做出反應,必須讓他把錢還了人家。」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妥當了,而且也往招待所派了人,怕這胡老闆狗急跳牆,不得不防呀,既然是幫朋友了就得負責到底,不能出任何差錯閃失。」
「嘿,有你的,那你就更得多喝幾杯了,呵呵。」冷長軒今天的表現令傑子非常滿意,「周坤呢?叫他也來喝酒。」
「他去應酬局子裡的朋友了。」
「嗯,想得周到,告訴他,得好好酬謝一下朋友,可別小家子氣。」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雖說是等了一天,事情總算有進展,儘管傑子沒告訴施老闆這中間發生的事情經過,但他感覺得出來事情的複雜曲折,因為一天都沒傑子的音信,而且邀請他也不來,說明事情並不順利,傑子心裡沒把握才不願露面,免得事情辦不成而失面子。那麼這中間究竟會發生什麼變故呢?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傑子的電話還是令他很振奮的,事情總算一步步地有了進展,他看到了傑子的力量,也看到了傑子的努力,眼下的一切事態變化,都正朝著最後的勝利發展,所以,他高興地對李文波說:「文波,晚飯上酒,讓大家輕鬆一下,幹麼老緊緊張張的,自己也得學會給自己鬆弛消閒一下,人總得有張有弛才活的有滋有味。」
「晚上打牌,誰輸了誰喝酒。」鄒巖提議說。
「不如我去把酒菜買回來,咱在房間裡喝,那才自在呢。」衛峰也提議。
「我跟你去買吧。」小婕自報奮勇去採購。
「不,最『危險』的地方,應該**員衝上去,我去才對。」鄒巖當仁不讓。
「喝酒的時候你怎麼不沖呢?個大心虛,光會說漂亮話。」小婕根本不讓他,拉起衛峰的手,「咱倆走,別理他。」
「傻了吧?老鄒同志,混得連小姑娘都不怕你了,你那能耐哪兒去了?」小趙挖苦他,平時都是他欺負人家,這回逮住機會了,還不得報復他幾句。
「你們別吭氣,晚上我非灌灌這個驕傲的小公主,叫她也嘗嘗喝酒的滋味,她就不挖苦別人了,酒是龜孫,誰喝誰暈,不中你也衝上去?」鄒巖用手比劃著灌酒的樣子,撲通一下把小趙給摁倒在床上去了。
「哎呀,我的眼鏡……」
「哈哈……」小郭也爬上床去,把鄒巖的胳肢窩撓的他直笑,一鬆手放開小趙,自己夾著胳膊笑得起不來了。
這天晚上,傑子的小兄弟周坤也沒閒著,他正在縣城的一個大酒店裡酬謝著幫忙的公安弟兄。這幫老警忙乎到晚上九點多才算有工夫出來吃飯,還真是辛苦。
喝到酒酣耳熱之際,周坤起身圍著桌子轉圈,每走到一個人身邊就拉著人家的手,「大哥讓我替他感謝大家的幫忙,辛苦了弟兄們,日後還望多多關照呀。」邊說邊挨個往幾個人的衣服口袋裡塞著小紅包。
「區區小事一樁何足掛齒,周老弟,誰不知道你小老弟手眼通天呀?以後還得指望你在領導面前多給兄弟們美言幾句呢,啊?哈哈……」
「周老弟,其實你也用不著這麼客套,就那幾個痞子無賴,都是早就掛了號的小毛賊,抓起來只是早晚的事兒,以前沒閒功夫搭理他們而已,可是這次令人吃驚的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敢隨身攜帶槍支,並且有持槍拘捕的苗頭跡象,也忒猖狂了,是該好好收拾一下這幫小無賴了,不然他們可真無法無天了,還不定會給你捅出多大的婁子呢,那個混小子一進去就嚇得尿褲了,嘿嘿,沒等問他就把那瘸子和金爺的事兒全都抖露了出來。」那個隊長笑著說,「要不要把姓金的老東西也收拾了,還是給他們來個連窩端?」
「嘿嘿,先等等吧,我還不知道大哥什麼意思呢。」周坤鬼心眼多得很,輕易不亂表態。
「要說胡瘸子他們幾個,你騙外地人幾個錢也罷了,只要別犯刑事案子,也懶得收拾他,過去抓過他幾回,你看他那熊樣兒,一進去就跟抽了筋的癩皮狗一樣,論堆挺死的,還有他老婆拽著兩個叫花子一樣的孩子可憐巴巴的,他關哪兒她們就攆到哪兒,跪倒門前呼天喚地尋死覓活的,哭得沒個人樣了,攪得人心不寧,真他媽的叫你恨不得一腳踹死那混蛋瘸子,我說你們也用不著跟那小人物過不去,啥時候犯著你們了吱一聲,抓他們的理由都是現成的。」 隊長吸著煙,悠閒地說著,「不過當哥的我也得奉勸你們一句,做事兒悠著點,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可得心裡有數,別幹過槓的事兒,誰叫咱幹這一行呢,啊?兄弟,我說的對不?」
「當然對了,這還用說嗎?看來,隊長心裡對山城這些社會上的大小事兒都瞭如指掌,輕重緩急把握有度,十分幹練,實在令人佩服呀!」周坤不失時機地奉承著他。
「行啦,老弟,你就別給我瘸子拔蘿蔔歪扯了,誰不知你在機關裡混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瓏呀,儀表堂堂風光十足喲,來來,哥還得和你喝幾杯呢。」
「來,碰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