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散去之後,施弘覺問衛峰:「你知道他什麼時間來嗎?」
「我張大哥沒說,不過他這個人很講信用,既然答應了一定會來的,要不我先去門口等著吧,興許一會兒他們就來了。」衛峰說。
「也好,你到門口迎一下也是咱們的禮貌。」
衛峰下樓走後,他點上一支香煙,不緊不慢地抽了起來。
他走到窗前看了一下外邊的天氣,還算晴朗,藍天白雲,天高雲淡,天色瓦藍瓦藍的,這在大城市裡也是不多見的天空景象,如今的城市污染實在是令人不安,能有機會忙裡偷閒在這山區欣賞一下久別的藍天美好景色,特別是昨天下午他們還遊覽了難得去一次的金陂關,那古建築、歷史、山水、森林、風景使大家開了眼界,也十分不錯。
但是,這卻是一次不輕鬆的觀賞,而且他也不曾想到他這個公司的領導,還會領著一撥人馬,跑到這偏僻的小山城裡來,坐鎮指揮一場特殊的工作,似乎有些滑稽可笑,然而卻是一場充滿殺機、險惡、冒險的不尋常經歷,眼中觀著景心緒卻難寧呀。
今天又會有什麼樣的客人到來呢?雖不得而知但他已有所思致,只要是有一線希望,他就會孤注一擲,即便是不要錢了也在所不辭,誓要與那騙子較量一次,改寫正義與邪惡顛倒的現象,發洩一下心中的憎恨與憤怒而一吐為快。
剛才走廊裡所發生的那一幕,在他看來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並沒什麼可擔憂的,他就知道那幫傢伙不會老實,不用碰見就能猜得到,他們一準兒會在暗地裡緊張的監視著我們的行動。
古人云:兵者,詭道也。他們越是不知道你要幹什麼,就會越發緊張、恐慌和不安,那個瘸子呀,弄不好現在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不讓他蹦躂都不行了,他一定會不宣而戰主動跳出來,哼,你連投鼠忌器都不知道,豈不是自投羅網嗎?那你就來吧。
小子,這回你怕也不行,咱們馬上就會短兵相接,看你還能哪裡逃!
九點鐘剛過,昨晚認識的那個張老闆就領著幾位朋友來到了他們的駐地,相互介紹後他就托事告辭了,施弘覺知道他不想摻乎此事而有意迴避,沒多客氣就把他送走了。
他先叫來客在自己套間的小客廳裡落坐,親自給客人斟茶,十分謙讓地說:「諸位朋友,這房間有點小,咱先喝杯茶抽支煙,認識一下,待會兒到會議室裡聊如何?」
「隨便,不用太麻煩。」來人之一挺客氣地說。
因為事先施弘覺並不知道誰來,來幾個,所以沒有準備,當他看到來了三個人時,連沙發都不夠坐,也十分不方便,於是吩咐衛峰:「叫李主任安排一個小會議室,再叫小趙拿條好煙招待客人。」
寒暄之中,他一邊和他們互相自我介紹,一邊留神觀察了來客情況。
來的三位客人中,年長點的叫邱海,約有四十多歲,是一家石材廠的廠長,身體矮胖,悶不唧的話語不多,倒是面相和善不像個江湖中人,另兩位稱他作大哥;老二名叫袁超,自稱是本地交警隊長,雖說穿著一身警服,可面帶狡詐,中等個頭,身材略瘦,眼睛眸子裡透著精明,看樣子是個很有心計的人物;最小的那位自然就是老三了,約麼有三十五、六歲,個頭不高但挺結實,穿著一件猴揪似的灰夾克很不起眼,可是很機靈,一雙賊亮的小眼睛滴溜咕嚕地不停的轉悠,他小名「傑子」。
觀察完這幾個人,他心裡大體也清楚了,來的客人身份複雜,官民混交,階層相錯,年齡不同,秉性迥異,這也許就是經常聽說的黑道中的人物吧。
別看表面上沒什麼特殊的地方,但絕非等閒之輩,很有可能骨子裡暗藏殺機,他們聯合起來興許就是當地的一霸,可以在此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要沒能耐鎮住胡瘸子,他張老闆也不會往這裡領。頭一次和這樣的人物們打交道,生疏未知深淺不摸,我還需謹慎應對,切不可大意。
他一邊挨個敬著煙,一邊介紹著自己的公司是幹什麼的,這次來此有何目的。嘴裡說些初到此地還望朋友們多幫忙支持等社交場合的俗套,但內心裡還在考慮估量著待會兒自己如何把握說話的分寸,提出什麼樣的要求,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淮南子•;人間訓》說過:凡人之舉事,莫不先以其知,規慮揣度,而後敢於定謀。我現在並不清楚他們都有哪些本事,會使什麼樣的手段,會不會把事情弄大了難收場?想找人出氣時可沒想那麼多,現在真的把人請來了,還真有些擔心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事情既然到頭上了也用不著怕,不妨試一試看他們究竟怎麼個幫法,我倒要看一看這社會黑吃黑究竟會是個什麼樣,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真要出現不合適行為時再及時剎車收場也不遲,就只有隨機應變了。
就在他一邊客套一邊想事兒的時候,衛峰來通知他會議室已經安排好了,「嗯,知道了,你前邊帶路。」
拿定主意後,他起身客氣地把來人請到了會議室,落座,敬煙,上茶,並一一向這三位客人介紹了自己的隨員,這才開始說起正事。
首先讓小趙說了事情經過,小趙就言簡意核地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下。
然後,施弘覺客氣地說:「既然諸位是我的朋友介紹來的,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幫助我們擺平這件事情,其實我們也不想把胡金利怎麼著,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想和誰過不去,只想要回我們不該損失的錢而已。」
這邊他的話音剛落,那邊叫傑子的那個人就接上了腔。
「哎呀,這事兒難辦了,他媽的我和老胡這傢伙是干親,我兒子還在他跟前認著呢,我管了不是得罪他嗎?不幹,不幹。」傑子說著還搖了搖頭,然後對邱海和袁超說:「要不兩位大哥你們看怎麼辦?我先出去?」
這小子倒是個乾淨利落脆的人,聽明白了事情後,直接就挑明了自己的態度,並不拖泥帶水,施弘覺倒是喜歡這樣明人不說暗話的人,不囉嗦也省事兒。
「也行,你先在外邊等著我們吧。」袁超點點頭說,然後他低頭附到老大的耳邊低聲說著什麼。
這時候施弘覺有意迴避一下,於是站起身來把傑子送到大廳裡,讓小趙去給他拿一包香煙送過來,「兄弟,你先休息會兒,既然認識了就是朋友,回頭我請客。」
「不好意思了,你別罵我就行。」他雙手一拱表示歉意。
「哪兒的話,能夠大老遠跑到這裡認識了你,不就是緣分嘛,要不你先在這裡歇會兒,有什麼需要給我們的小趙說一聲就行,回見。」他表示親暱地拍了一下傑子的肩頭,客氣地把他安置在大廳的沙發裡休息。
臨走交待小趙照顧好這位客人,然後禮節性地給傑子擺了一下手就上樓去了。
回到會議室裡坐定後,袁超對他說:「這位大哥,你們雖讓那瘸子騙了,不過數目也不大,我大哥要是發句話他不敢不聽,不過你可能不清楚這傢伙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是個窮得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的主兒,錢到他手裡暖不熱就沒了,因為欠債他沒少挨打,我約莫著他是拿不出錢來的,這事兒還得仔細想一想怎麼辦才好。」
袁超嘴裡叼著煙卷,冷冷地說完之後,歪頭看著施弘覺。
施弘覺很冷靜,心想你這叫什麼屁話,剛才已經有一個人把我的事情堵回來了,你第二個又上來把話掐死了,還怎麼往下說呢?所以,他沒有搭腔,只是叼著香煙冷冷地盯著他兩個看。
袁超見他不接腔,就感覺到他對自己的話有些不滿意了,接著往下說到:「山不轉水轉,人不轉心轉,我的意思是說萬一他拿不出錢來,不是白找他了嗎,咱可以想想其他招呀,你們說是不是?」
「嗯。」施弘覺頷首應了一聲,算是禮貌,但並沒有說什麼,還是靜靜地望著他,等待他還有什麼話都說出來。
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會議室裡靜悄悄的,只有幾個人吸著煙噴雲吐霧。
「得,別扯了,胡瘸子那熊玩意兒算個蛋,傑子不去你找人去,讓他趕緊把錢還給人家得了,怎麼黑的就怎麼吐出來。」邱海突然說話了,而且是十分輕蔑地說。
看來這尷尬的冷場讓他感覺出來了主人的不滿,也讓他覺得丟人了,自己是張老闆介紹給這位朋友的,讓來幫人家的,可兩個兄弟都給人家弄了個閉門羹,讓自己面子很難堪,胡瘸子在他眼裡的確不算回事兒,噢,就這麼個小蘿蔔頭都拿他沒辦法,我還怎麼稱為老大呢,回頭見了張老闆怎麼給朋友交待?所以,邱老大才對老二說了剛才那番話。
「他要拿不出錢來怎麼辦?」袁超反駁道。
「怎麼,他說沒錢就可以不拿了?沒那一說,他有錢沒錢都得往外拿。」邱海說話聲音不大,卻很有份量,讓人感覺著態度強硬不容置疑。
「萬一他真的硬不給呢,大哥你不栽面兒嗎?」袁超還是堅持著自己的說法。
「那就把他那條好腿也廢了,讓他今後爬著走。」邱海的話直截了當,凶狠有力不待含糊,聽了令人感覺脊樑骨都發冷。
要不怎麼做老大呢,還是邱海說話有氣勢,真看不出來,這才是個能幹大事的人,施弘覺直愣愣地看著他,有點驚呆。
活到現在他才真正認識到了什麼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含義,因為要不是親身耳聞目睹,沒有任何人會相信這種殺氣十足的話,會是從邱海這個面相溫善的人嘴裡冒出來的。
「那倒簡單,廢了他不算什麼難事兒,不過這位老兄還是沒能拿到錢呀,這不等於沒解決問題,沒幫他們的忙嗎?」袁超似乎思維更敏捷,反應的很快。
「那你說怎麼辦?這忙幫不成了是不是?」邱海一臉的不高興,沖了他一句。
「我不是想著既然幫忙,就要讓朋友拿到錢,要不然也達不到幫忙的目的不是?」袁超辯解說。
「別介,我說兩位朋友,不能因為我們這檔子事情傷了你們弟兄之間的和氣,」施弘覺也很江湖地說,「說真的,我倒不是很在乎這點錢,實在是太氣憤,就是再拿錢來打官司也不能饒了這個渾蛋!可打官司太費時日,我們離的又太遠,真不是個辦法,那天和張老闆說起這件事情時,他說朋友們會有辦法,我想通過社會上的關係協調一下也許會更快些,不失為一個捷徑,但是亦文不亦武,我可不想給弟兄們添麻煩,要是能幫忙的話,就勸勸他把錢還給我們就是了。」
施弘覺預感到這袁超不是善茬兒,而從邱海的話裡可以聽得出來他是個說得出來就做得到的人,動武的辦法並非他施弘覺想要的辦法,所以,當僵局快要出現的時候,他就不失時機地插話導向,這一招使得是溫水煮魚的思維方式,既不想讓魚蹦出來也不能叫魚很快死掉,還得讓魚任你擺佈。
「聽這話你老兄也是個人物,的確,我穿這身衣服也不便和那個痞子動粗,如果你們真地不想吃這個虧,我還有個辦法不知你們幹不幹,我幹這行有一幫子倒車的朋友,專門做報廢車和拆車生意,很賺錢的,不如你們投點錢做這個生意,保你很快就會賺不少錢的,不就彌補損失了嗎。」袁超忽然改變了說話的方向,而且提到了投資這個令人敏感的話題。
這讓施弘覺意識到,他的隨機應變能力很強,這個人年紀不大卻是個老滑頭,恐怕他才是這幫人裡邊最難對付的一個,而且還讓他有種感覺,此人雖然稱為二哥,恐怕也僅僅是年齡排第二的因素,看他說話咄咄逼人的樣子,在主事兒上他才是真正的龍頭老大角色。
聽其言觀其行,施弘覺看得出這個年紀不大卻是個老奸巨滑的人想耍什麼花樣,有了這幾天對山城各色人物的領教,他豈能會才出了狼窩再掉進虎口。
「袁隊長說得在理,不過俗話說隔行不取利,我們是外行一竅不通,總不能值著你們賺錢我來拿吧,容我好好想一想再說,怎麼樣?」他客氣地婉言謝絕了。
袁超是個明事兒的人,聽到此就站起身想告辭了,對邱海說:「大哥不是還有事兒嗎,咱先走?」
而施弘覺也來個順水推舟:「謝謝了,認識幾位朋友很高興,今中午我請客,咱們好好喝幾杯怎麼樣?」
「不了,還有事情呢,回頭我們再聯繫吧。」袁超推辭說。
看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志不投緣難為友,與張老闆引薦的朋友會見就這樣不歡而散了,送客到樓門外,施弘覺站在台階上若有所思,看來是:
神不司職小鬼犯亂,
黑白混淆善惡難辨。
道不同自不相為謀,
寧捨錢勿以暴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