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惺惺相惜
暖陽和蘭兒主僕走出海瀾居沒多遠,就見青石路的盡頭遠遠的走過一個人,影影綽綽的半掩在灌木花叢中間,瞧身量正是墨銘。(小說~網看小說)
他一向不愛帶小廝,此刻也是一樣,只是獨自微微垂著頭走著,好像是被什麼事兒分了心,並不曾瞧見暖陽和蘭兒。
「咻」
暖陽正要叫他,忽然看見灌木叢的縫隙間有個人直衝沖的飛躍出來,手裡舉著一柄明晃晃的寶劍,在月色下閃著寒光,直奔墨銘刺去
「墨銘小心」暖陽來不及多想,一邊出聲提醒,一邊足下一點,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飛奔過去,經過那舉劍的人身邊的那一瞬間抬手一點,那人便被點住了穴道不能動彈,而暖陽此刻已經飛奔至墨銘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墨銘,戒備的看著那企圖行刺墨銘的人。
那人身著一身皂衣,頭上蒙著藏黑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面紗,連裸露在外面的雙手都被黑色包裹著,若不是那寒光閃閃的劍光閃著了暖陽的眼睛,暖陽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個人。
現在,蘭兒正閃身上前在那人身上又添了幾下,令對方更不得動彈,再順手架了對方的寶劍,挑下此人頭上的面紗。
莫顏。
她此刻被點住了穴道,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剩一雙亮閃閃的眸子表達著她憤怒的情緒,這樣的情景看上去動人極了,好像月色下兩汪亮盈盈的泉眼。
暖陽很是奇怪,她一直以為莫顏似乎有點覬覦自己的男人,理所當然的認為應該是喜歡,誰又想到,她居然是來刺殺墨銘的?
她正要發問,就察覺一雙寬厚溫熱的手掌溫柔的握住她有些微微發抖的雙肩,然後便傳來墨銘的聲音:「以後不許這樣不管不顧的跑到我前面來,你那點功夫還想替我擋著?傻丫頭……」
墨銘私下裡對暖陽是極溫柔的,可是當著別人的面,哪怕是蘭兒等貼身伺候的大丫頭,也從來不會說出任何柔軟的話,今天似乎被暖陽傻傻的保護震撼到了,竟然破例當著蘭兒和莫顏的面兒,對暖陽這樣溫柔款款。
暖陽一直戒備的盯著莫顏,聽墨銘忽然當著別人的面兒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著該回應一句什麼,就見面前的莫顏目光一閃,那兩汪亮盈盈的泉眼裡竟然湧出兩彎潺潺不絕的淚水出來。
這是幹嘛?裝可憐啊?若不是她方才差點要了墨銘的命,倒真的讓人覺得嬌俏可憐,心生憐惜呢。
「蘭兒,把她關押起來,派人把守著,明早交由京知府處理。」墨銘彷彿根本不曾抬頭看莫顏,更沒瞧見她那讓人心疼的眼淚,只是淡淡的吩咐蘭兒,攜起暖陽的手就要離開。
「等等,」暖陽忙道,「先關押起來沒錯,只是先別送交京知府吧?明兒先讓我問清楚了再做定論,好不好?」暖陽很是好奇,一個來自海瀾十五六歲的舞姬,跟墨銘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刀劍相見?
墨銘卻混不在意,對暖陽款款笑道:「這些年想要我命的人實在太多了,咱們哪有精力一一詢問清楚?總歸是因為我手上沾了無數血腥,有人來討還罷了,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兒,又何必麻煩?不如交給京知府,總比你有法子問清楚緣由。」
「讓我問問再說嘛,」暖陽心裡不踏實,仍舊堅持道,「是六王爺送來的呢,還是別輕易見官的好。」
「呵,好,由著你,都由著你。」墨銘寵溺的笑著,說罷再不看莫顏一眼,便牽著暖陽的手離開,把這裡交由蘭兒處理。
不知為什麼,暖陽這一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踏實,腦子裡過電影般閃過自己和墨銘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間或卻夾雜著莫顏的淚眼婆娑,她淡淡的哀怨,和裝出來的笑靨如花。
莫顏?
哪有這樣巧的事兒,正好跟墨炎同音?
後來讓她改名字,她改的那個「瀾兒」,自己當時腦子亂亂的也不曾注意,那恰巧和「蘭兒」同音——哪能這樣一巧再巧啊?
陰魂不散,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偏偏自己對她一見如故,沒說兩句話就喜歡上了她,覺得好像跟她十分親近似的。
就連青兒都喜歡她……
她想了半宿都想不清緣由,頭腦雖然越來越混沌,人的精神卻也越來越清醒,無論怎麼睡都睡不著,索性翻轉了身子,呆呆的看著黑暗中沉睡的墨銘。
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夜的亮度,眼前的墨銘在黑暗中顯得更加輪廓分明,他安靜的沉睡著,單純得仿若初生的嬰兒。
想到墨銘如今對自己種種的好,暖陽忽然失笑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患得患失?是嫌日子太過平靜安逸,非要臆想出一個人來調劑生活是嗎?
暖陽越想越鄙視自己,心裡那塊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重石卻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忍不住往墨銘懷裡蹭了又蹭,睡夢中的墨銘也配合的揚臂把暖陽摟進懷裡,更抬起一隻溫厚的大腳把暖陽的腿勾過來,和自己的腿糾纏在一起,才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滿意的歎息聲,再次沉沉睡去。
這樣的肢體交纏讓暖陽的心裡瞬間踏實了很多,好像自己是一條小小的蠶,蜷縮在溫暖的蠶繭裡一樣身心安寧,不多時便甜甜的進入夢裡拜會周公去了。
第二日,暖陽看著立在自己面前的莫顏的時候,心裡平靜如水,再不像從前那般胡思亂想了。
「說吧,為什麼要行刺墨將軍。」暖陽語氣淡淡的,懶懶的,還一邊問一邊好整以暇的用勺子攪動著杯盞裡的蓮子羹。
莫顏低著頭,身形上明顯的寫著「倔強」兩個字,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
暖陽毫不在意,慢騰騰的把那湯羹喝完,又把杯盞放在小丫頭端過來的托盤上,再漱了口,才道:「我是看在青兒和六王爺的面子上才這樣問你的,你既然不肯說,我也不會逼迫你——將軍說得對,京知府總比我有法子,我索性把你送去,再去跟青兒解釋,給六王爺賠罪便了。」
說完,便示意蘭兒把莫顏帶出去。
莫顏似乎沒想到暖陽竟然是這個態度,身子躲避著蘭兒對暖陽道:「你不是一直對我很好奇嗎?怎麼一夜之間就想通了?欲擒故縱是不是?好你送我去京知府,我便死在那裡,讓你這輩子都想不明白」
「呵,」暖陽倒沒想到,她居然讀到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對她好奇——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確切的說法應該是,自己對她好奇「過」,好奇「過」而已,「那樣不是更好?不管那答案是什麼,我都不必知道了,因為你既然已經死在了裡面,不管你有怎樣的秘密,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我不信,你嘴硬罷了,」莫顏倔強的冷笑,水漾的雙眼卻已經蒙上了一層霧氣,「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好奇的。」
「那就試試吧。」暖陽並不跟她做口舌之爭,再次揮手讓蘭兒帶她出去,自己起身便要往後面走。
「我要跟你單獨談。」莫顏見她並不是說著玩兒的,那高高在上的氣焰頓時萎頓了不少,想上前一步,卻被鶯兒和蘭兒雙雙攔住,讓她動彈不得。
她立時咬著下唇苦笑起來。
暖陽本來並不想聽了,只覺得她不管怎樣都關係,只要離自己遠遠的,離安國侯府遠遠的就好,此刻聽她這麼說,卻忍不住八卦起來,衡量了半晌,覺得怎樣都沒關係,只當聽個故事,要是不聽,反倒像是害怕了似的。
「你會武功呢。」暖陽回過頭,瞧著莫顏笑道,「你刺殺墨將軍不成,便來刺殺我嗎?難不成你是臧國的奸細,非要殺我夫妻而後快?」
「如果我果真是臧國的奸細,又怎會殺你?是不是,公主殿下?」諷刺意味濃重的話從一個十五六歲的、長相清澈得像一汪碧水一樣的少女嘴裡說出來,實在難聽得緊。
暖陽正要發怒,卻見莫顏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知道她在故意激怒自己,心境倒平息了,故意探究的上下打量了莫顏一番,才輕輕笑道:「莫姑娘——我姑且這樣叫你——給你起這樣有深意名字的令尊大人沒教過你,莫逞口舌之利嗎?尤其是現在,你惹惱我,有你什麼好處?」
她見莫顏怔了一怔,似乎把她的話聽進去了,才繼續道,「我是瞧在青兒和六王爺的面子上,才跟你費這些口舌的——若我是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子重獲自由,抱住小命,然後才是其他。」暖陽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裡其實有點小小的臉紅——
因為很多事情,她明白道理,就是不耐煩做一個按道理行事的人。
莫顏將暖陽的話仔仔細細的咀嚼消化了一番,忽然笑道:「我從前就覺得,你是個妙人,總有千般不好,這一點總是好過我的——若不是因為那些有的沒的,我倒想交你這個朋友了。」
她明明只是個舞姬,立在她面前的是從前的海瀾公主,如今的將軍夫人,身份地位不知道要比她尊崇多少倍,可她說出來的話卻高高在上,好像她願意跟暖陽交朋友,是暖陽多大的尊榮一般。
暖陽雖然並不在意這些身份地位之類的虛無之物,此刻聽她這樣說,也意識到其中似乎頗有深意——她並不爭辯,只是認認真真的,等著莫顏繼續說下去。
果然,莫顏停了半晌,終於再次要求道:「我只跟你一個人談——你若怕死,綁了我便是。」語氣鏗鏘有力,毫不拖沓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