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適容踢了下他,這才朝門口呶嘴道:「睡過頭了。(小說~網看小說)如今我嫂子找上門來了,把你出去的路給堵了。」
楊煥這才注意到外面天色已是大亮,坐起身來扭頭看了下窗子方向,略一怔,看向許適容,有些遲疑道:「嬌娘,你要是怕的話,我找個地先躲起來?」
許適容不置一詞,只赤腳下去趿了鞋,將昨夜自己和他胡亂丟地上的衣物一股腦兒都揀了過來仍在塌上,自己揀了一邊飛快穿著,一邊道:「我倒是無妨……」
楊煥聞得此言,竟又躺了下去,只笑瞇瞇看著她穿衣,自己卻是一動不動。
許適容聽得門外那婆子敲門聲更甚,他此時居然還巋然不動,急得跳腳道:「你還不穿回衣裳?等下人就來了。」
「來了便來了。你既是不怕,我豈會怕?我在我娘子屋裡,別人能奈我何?索性鬧開了,我今日就把你帶家裡去,省得總這樣偷偷摸摸!」
許適容見他說話時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恨得牙咬咬道:「我的小公爺!別人雖是奈何不了你,只你這樣光溜溜的,叫人瞧見總不好,你不害臊,我都害臊!」說著已是從一堆衣物裡抖出了他裡衣,扯住他手死命拉著坐了起來便往他身上套,只越是急,那衣服的繫帶卻越是穿不進去,偏生他此時還不安生,只不住拿鼻臉蹭她俯身靠近時的胸口之處。
許適容聽得門外腳步聲愈發近了,又聽婆子和自己三嫂子應話,想那貞娘已經靠近了,見他還嬉皮笑臉,一下火起,伸手狠狠擰住了他耳朵,低聲斥道:「還不快些穿起來!」
楊煥哎喲一聲,抬頭見她橫眉豎目的,知道是真急了,這才嘿嘿一笑,猛一下掀開了被衾,當著她面赤條條跳了下來,抓了衣物,自己穿了起來。
卻說門外那貞娘,站在院外不知拍了多少下門,又見到那個被派去伺候自己小姑臉面的丫頭也是送了水過來,一問原來也是老早便來過,只起先見院門緊閉,不敢拍叫又折了回去而已。心中更惱,又狠命拍了幾下,這才見個婆子慢吞吞將門打開了條縫,光一下猛地推開,一腳跨了進來便怒罵偷懶。婆子不敢聲辯,只唯唯諾諾應了,跟在後面往許適容屋裡去,心中惴惴不安。
貞娘走近嬌娘屋子,見門扉仍是緊閉,兩個婆子又都是神色有些不安的樣子,且自己小姑素日裡也沒有晚起的習慣,心中便是有些疑惑起來,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上前,正要叫門,突聽裡面隱隱傳來了男人的哎喲一聲,驚得瞬間頭皮發麻,倒抽了一口涼氣,正要破門而入,略一想,又收了手,只轉頭壓低聲叫那送水丫頭去喚了許夫人過來。自己門也不拍了,退了幾步到邊上,一雙眼狠狠掃向了那兩個婆子。
方纔那哎喲一聲,兩個婆子自也是聽到了,那楊家小爺竟還未離去。之前那僥倖一下全落空,又悔又怕的,此時見這貞娘一雙眼睛怒視向自己,知道她厲害,早嚇得手腳發軟,不過被略問了兩句,便一下招了出來,只說全是被楊家小公爺逼迫才萬般無奈,自己收了錢的事卻是絲毫未提。
貞娘又驚又惱。驚的是那楊煥無孔不入,連這內院也會摸得進來偷香竊玉,惱的是若今日這事體傳了出去,只怕往後與那徐進嶸做親的可能更是微渺,一時滿口牙發酸,恨不能掐住這兩個婆子的脖子。只此事不小,也非她可以做主的,當下恨恨剜了婆子一眼,只站著等自己婆婆過來。
許夫人只聽得自家女兒那裡出了事,欲要問個究竟,那丫頭卻又說得含含混混,想來也是不大明白,心中記掛,急忙便去了,身邊跟了兩個丫頭,遊廊上正遇見作伴一道過來給她問早的劉氏和何氏,不過匆匆應了聲,又飛也似地朝許適容院裡去。劉氏何氏相看一眼,自也是跟了過來。
許夫人很快便到了,卻見女兒屋子門扉仍是緊閉,一邊是面色不善的三兒媳,旁邊跪了那兩個面如土色的婆子,一時有些摸不到頭腦,待聽得貞娘湊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臉便唰一下白了,轉身便朝邊上那門走去,狠命拍了門,口中怒道:「嬌娘,你給我開開門!」
許適容聽得門口又響起了許夫人聲音,轉頭見楊煥已是穿戴完畢了,正笑嘻嘻望著自己,看著倒似是在自家一般自在,暗歎了口氣,這才又抿了下方才自己隨意綰了起來的鬢髮,到了門邊開了閂。
她剛拉開門閂,那門便被許夫人猛推了進來,不過抬頭一眼,便見到那楊煥正笑嘻嘻坐在個凳上,兩人眼睛對上,楊煥已是站了起來,朝她唱了個諾,口中道著「丈母安。」
許夫人剎那間手腳冰冰,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朝他呸了一口,眼角餘光又瞥向自己女兒,見她衣衫雖還整齊,卻是鬢髮蓬鬆,一雙眼波水溶溶的,心知那好事必定是成了的,眼前一黑,若非許適容眼疾手快,一下便要站不住腳了。待回過神兒來,見女兒正扶著自己,恨恨罵了聲「你個冤家,竟做出了這般丟醜的事體!」那手便要抬了起來落下,卻早被搶了過來的楊煥給攔住了,一把扯了許適容到自己身邊,怒目而視道:「她早就是我楊家人了,瞧你敢再動她一根指頭!」
許夫人氣得也不顧體面了,一眼瞥見邊上桌案上擺了個瓷瓶,順手操了就朝楊煥打過去,被他一躲,卻是砰一下砸在地上粉碎,裡面盛著的香櫞果子骨碌碌滾了滿地。許夫人見被他躲開,心中更怒,見尋不到棍棒,又搬了條小杌子起來要砸,楊煥一邊躲,一邊嘴裡兀自嚷著道:「丈母,你今日砸我幾下出氣,我皮糙肉厚的也不打緊。只你自己小心,莫踩了地上果子閃了老腰……」那許夫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生又撈不到他邊,只口中不住罵著「小無賴下三濫」,幾番追打下來,連早上方梳好的髮髻都歪了一半下來。
門外劉氏幾個看得目瞪口呆,一轉頭竟見院子裡探進了些聞到動靜來看熱鬧的丫頭僕婦,急忙都攆了出去,這才慌忙上前想攔著許夫人,卻哪裡攔得住。那貞娘卻是站在一邊看,嘴角噙了絲冷笑,也不去攔。
許適容見這兩個鬧得不像樣子了,猛地怒喝一聲道:「你兩個都給我停下!」
她出聲了,那楊煥自是立刻便歇了下來,許夫人也是愣了下,扭頭看她一眼,一時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了,砰一聲丟掉了手中杌子,抬手指著許適容,抖個不停。
許適容皺眉,看著楊煥道:「你先走吧。」
楊煥不依,嚷道:「不行,今日一併就要帶了你走,要不我就不走了!」
他話音剛落,那許夫人便罵道:「你個潑皮無賴下三濫的東西,我女兒早不是你楊家人了,哪裡來的臉面竟還說出這般話!」
貞娘亦是插嘴道:「楊小公爺,你今日此事正被我家抓了個包,便是送去官府治罪,也少不得是一樁官司!」
許適容哼了一聲,冷笑道:「三嫂子這話有理。乾脆立時便扭了去府衙,判個通姦之罪。前次娘和我婆婆那糊塗官司還正傳得沸沸揚揚,今日再出個這樣的事體。我是不怕,只怕嫂子們臉上過意不去。」
貞娘一頓,許夫人已是罵她道:「你個糊塗東西!你想害了我家嬌娘嗎?」
貞娘臉一熱,說不出話了。
許夫人方才也是氣急了,這才追了楊煥幾圈要打,此時緩下了一口氣,心中也是透亮,此事就是那一隻巴掌拍不響的,若非自家女兒願意,那臭小子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留宿她香閨?對這楊煥此時如何拿捏,更是沒了主意。送去官是萬萬不可,只這樣就放了出去,又心有不甘,猛抬頭,見自家女兒已是推了楊煥出去,低聲不知在說什麼,那楊煥卻猶是扯了她衣角,萬般不願的樣子,又氣又傷心,趕了上去便要將嬌娘扯回來,哪知眼睛沒看地,卻是一腳踩到個方才滾地上的香櫞果子,一個站不牢,跌坐到了地上。
劉氏幾個大驚,慌忙七手八腳地上來扶了起來靠坐在張椅上。許夫人一隻手扶著自己腰,嘴裡不住咒罵著楊煥。
許適容回頭,見許夫人滿面惱恨,劉氏何氏貞娘幾個一邊勸慰,一邊不住拿眼瞧向自己這裡,當下走了幾步到許夫人面前道:「娘你也勿惱。我與他本就是夫妻,兩情相悅。不過是你兩家各懷心思,這才硬惹出了這許多事的。今日既是撞見了,我便說開了。叫我和他分開,斷是不可能的。娘你也歇了將我另嫁的念頭。我聽說前回那李府尹本就判得糊塗,於法不合,昨日還被皇上給訓斥了幾句的,娘還是早些去府衙裡將那判令給銷了的好,免得日後萬一又鬧出什麼事體,叫爹和娘臉面上過不去。」
許夫人氣得說不出話,邊上貞娘幾個也俱是面有異色,只也不敢多說什麼。
本已被推倒了門邊的楊煥聽得她這番話,心中歡喜得便似要開出花。原來都是他平日裡對著嬌娘說著甜言蜜語的,卻從未聽她對自己表過一言,心中總歸是有些疙瘩,此時見她竟當了娘家人的面這般護著自己,一個激動,箭步回了許夫人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正色道:「丈母在上,受你女婿一拜。嬌娘方纔的話,丈母想必也是聽到了。若依了我自己,恨不能現下就要帶她回去的。只我家中那老娘犯了糊塗還未轉醒,我怕嬌娘過去會受委屈,想著丈母是她親母,總歸是疼愛她的,又比我老娘明理萬分,這才願意將她留你這裡幾日。我回去了敲醒我家老娘,待過幾日那祥瑞入京呈給皇上了,立時便要奉了皇命回去青門縣,那時我再來接嬌娘。往後我拼了命也必定要給丈母你長臉,這幾日,還請丈母多多疼惜下我家嬌娘!」說著已是鄭重磕頭。
許夫人起先被他嚇了一跳,待聽得這番話,一時竟是辯駁不出,抬頭見自家女兒又是一臉執拗之色,剎那間又是氣惱,又是心酸,歎了口氣,側了臉閉口不語了。那劉氏何氏卻是心中齊齊有些羨慕,心道若是自家丈夫能這般待己,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唯那貞娘立在一邊,面上猶掛了絲冷笑之意。
楊煥磕完了頭,這才起身轉身朝外出去了。許適容一直送他到了院門,見他猶是頻頻回首的。
楊煥出了許適容院子朝許府大門去,迎頭卻是碰到了剛聞訊趕來的許翰林父子三個,笑嘻嘻地叫了岳丈內兄行了禮,也不管他幾個臉色鐵青,自管揚長去了。
許翰林氣得不輕,當真是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在一干許府下人的驚異目光中,大搖大擺朝正門去了。
那許夫人待緩過了氣兒,拿自家女兒無可奈何,只把氣撒在那兩婆子身上,命人拖去打板子,卻又被許適容給攔了,氣得腦瓜子生疼,叫幾個媳婦去命闔府封口不許再提此事,自己被個丫頭扶住,回房躺下去歇去了。
那二寶熬到了天色微明,豎著耳朵站在牆外的老地方等,卻是沒半分動靜,又等了許久,眼見天光大亮,自己身邊不時有人來回走動了,也不敢再蹲那裡,怕惹人起疑。繞了許家那圍牆不知多少圈,都是不見動靜,急得抓耳撓腮,心道必定是偷香被抓包,不定此刻正被許家人按住了抽打。最後躲在那正門邊的角里又等了會,心中越發焦急,正想著要不要回去報信來救人,突見許府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雄赳赳出來個人,定睛一看,不是自家小公爺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