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嗎?」
羅蕾萊站在房間門外,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丈夫正從一堆書本中爬起他看上去顯得多少有點灰頭土臉,同時還不忘記拿起幾本厚重的書本,將它們放在空空如也的櫃子裡。
「嘿,奧登尼亞第一王國學院編撰的百科全書,原來它還在這兒!」
由於要拄著枴杖,所以格特的行動並不怎麼利索。羅蕾萊幫助他從那堆書本中離開,她看了看那些書,又看了一眼丈夫。
「格特,希望你幹這件事要有非常非常好的理由!」
「……我只是想把它們都放在應該放置的書架上,可是它們好像並不願意跟我合作……」
「那是因為你自己站都還沒站穩!生病的人不該逞能。」
「我才沒有生病,只是……」
雖然是抗議,不過從格特那顯得過於微弱的聲音來看,就可以看出他顯然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與妻子糾纏下去。雖說從外表來看,他的臉色逐漸恢復了紅潤,而且活動的範圍也越來越大,不過現在他畢竟是個依靠枴杖才能站立的傷員。他一邊走出小房間,一邊對身旁的羅蕾萊嘀咕道:
「羅爾,請不要過於像對待小孩似地對待我,好嗎?」
「是。少校閣下。」
面對妻子那拖長了聲音地回答。格特瞪了她一眼。雖然才只有25歲。不過在奧登尼亞空軍之中。格爾哈德特裡希卻已經是擁有了少校地軍銜。從這一點來看。倒也確實擁有被人稱為「閣下」地資格。不過很明顯地。他可不希望自己地另一半會這樣稱呼自己。
「羅爾。要是你再叫我這個。我說不定真有可能會罰你坐禁閉!」
他地妻子根本沒理會這個。將他扶到餐桌旁然後就轉身進了廚房。繼續忙她地活計。剩下略帶鬱悶地格特。還不忘記坐在那兒繼續咕噥:
「每次聽到你這麼喊我。我就總想敬禮。可是。羅爾。你難道忘記了嗎。現在我地胳臂還在疼呢。要是我一時衝動舉起手臂向你回禮。那時候我地手臂就得疼上一整天了!」
「……既然你知道這個。幹嗎又坐不住跑去整理房間呢?」羅蕾萊地聲音由遠至近。因為她正端著盤子從廚房裡出來。將餐具放在桌子上。斜睨了對方一眼。「上次醫生才從你地胳臂還有腿裡一共取出了七塊彈片。這一點怎麼沒有嚇倒你呢?要是真地想快點好起來。那麼就拜託你好好體諒一下自己吧!」
「彈片地多少並不是關鍵問題,因為它們沒有要我的命,而且……」
「而且也沒有讓你的胳臂和腿失去功能?格特,要想真正確認這一點,恐怕得多花一些時間了。」
「什麼話?!我現在康復的速度很快,連醫生也這麼說……喂,我說,羅爾!」
不過丈夫地抗議顯然沒起什麼太大的作用,因為妻子地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食物上頭去了,她正在為丈夫和自己分配好食物,而且勺到丈夫盤子裡的粥還有一旁的麵包顯然要比自己那份更多一些。
「好了,快吃吧。」羅蕾萊停頓了一下,又稍帶歉意地笑了一笑。「總是野菜粥,你一定吃膩了吧?」
「這時候能有這些已經很好了。」
格特吃著妻子做的早餐,看到他胃口好,羅蕾萊不禁面露笑容。由於國內的物資越來越短缺,所以普通老百姓即使是日常三餐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如果不是因為有格特地麵包證,恐怕這個小家庭現在連那點少得可憐的麵包也沒有。不過夫妻倆都暫時沒有說起這個話題,羅蕾萊喝了一口熱粥,一邊對丈夫叮囑說:
「醫生說了,你現在還不能勞動,就算想收拾書房也好,也拜託你等到傷勢好轉以後再來。我可不希望下一次會在家裡地廚房或是洗手間裡看到你倒在那些瓶瓶罐罐裡。」
「你難道希望我這個丈夫是個懶鬼?」
格特故意開著對方的玩笑,引來妻子地一記白眼。這個已經習慣了在天上翱翔的奧登尼亞空軍飛行員,現在回到了地面上,似乎一樣不「安分」。不過只要他在家裡地時候,就總會幫忙著做一些家務,哪怕是在養傷的時候也不例外。
在蘸著那些珍貴草莓醬、吃著那些切好的麵包時,格特抬頭看了看羅蕾萊,問:
「今天排隊的時間長嗎?我記得你一大早就出去領麵包了吧?怎麼不叫上我呢?」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嘛,反正我排隊排慣了的,就當是早上做做運動。」
對於每次為了拿到那點稀少的麵包或是香腸而要排很長時間的隊,羅蕾萊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格特也清楚如今在國內,這已經成了普通人生活中不得不面對的一種模式,不過他還是心疼妻子。對此,羅蕾萊沒有
答,她只是托著下巴,看著丈夫吞下那塊麵包,含
「好吃嗎?」
格特還在努力消化著那塊麵包,不過嘴角邊卻是流露出一絲微笑。他們在餐桌上的交談並不多,可是彼此都很享受這些難得的時光。在端來咖啡的時候,羅蕾萊再次皺起了眉頭。她一邊倒著咖啡一邊說:
「沒辦法,全是些代用品,現在想喝上真正的咖啡,比上天還難!」
「小時候我吃過的東西比這個可怕得多。」
格特喝了一口咖啡,做了個怪模樣的鬼臉。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以往的經歷,格特打了個寒顫,放下了杯子。羅蕾萊沒有勉強丈夫喝完那杯不知還能不能稱之為咖啡的飲品,歎了口氣說:
「這東西確實令人難以下嚥,我懷疑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從化學成分上說,這玩意兒確實不能稱之為咖啡。不過,親愛的,要是比起那些杏仁汗來說,這簡直是美味了!」格特一臉不舒服的表情。「真是難以想像世界上為什麼還會有對那些杏仁以及一切跟它有關的食物都讚不絕口的人!吃毒藥有那麼令人高興嗎?」
「那是你在以偏概全,要是你能夠放開偏見,樂於嘗試,我相信你一定會得到不少以往從未有過的樂趣。」
「那種樂趣還是免了吧……」
別說是進食、哪怕是一想到杏仁,格特都會覺得痛苦不已,所以他壓根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他支著枴杖坐到沙上,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好像遠離餐桌,也就自然遠離了那些令人頭皮麻的杏仁。看到他這個樣子,羅蕾萊忍不住覺得好笑。
「要聽點音樂嗎?」
格特揮了揮他那只沒有受傷的手,那意思彷彿是在說「隨你喜歡吧」。於是羅蕾萊擰開了壁爐架上收音機的開關,喇叭中頓時流洩出圓舞曲的音樂。現在是早上的七點四十五分,按照慣例,奧登尼亞國家電台總是在這一時段播放音樂,然後到正點播放新聞。聽著悠揚的舞曲,又偶爾看一眼那邊正在忙著的妻子的身影,格特這才漸漸安心下來。自從在前線回來之後,他並不是沒有過被惡夢驚醒的經歷,更何況他以前呆在前線的時間遠遠比留在後方的時間要多得多,所以開始時會覺得適應也是正常的。不過格特始終覺得自己沒有留在野戰醫院療養而是回來家裡,是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能夠在家裡多留一點時間、與妻子在一起的日子更多一些,都是值得的。雖然羅蕾萊常常擔心他的腿能不能按照復原、或是復原得像正常人一樣,但夫妻在一起,總是件令他們感到喜悅安心的事尤其是像他們這樣才新婚不久就經常不得忍受分離的夫妻,現在的日子,已經是再令人滿意不過了。
打量著自己的家這棟位於都擁有近一百平方米面積的公寓,是格特在朋友的幫助下加上政府針對軍人的優惠政策才買到手的。他一直希望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屬於他和羅蕾萊的雖說由於搬進來的時間比較短,所以沒什麼收拾的工夫,四周的雜物堆在那兒,有不少傢俱上卻還空落落的,不過這說到底是自己的家,所以格特看著它的眼神也顯得很柔和。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他會在明知自己行動不方便的情況下、卻還是心急地想將一些書本雜物安放在傢俱之中的緣故吧。
羅蕾萊從廚房裡走出來,脫下圍裙,她瞥了一眼格特,說:
「坐好了!你現在除了養傷,什麼都別想!」
格特並沒有因為被妻子看穿自己的心事而感到狼狽,他聳聳肩膀,繼續在腦海中規劃著家裡的雜物日後要如何擺放或說是趁妻子不在的時候再進行收拾。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羅蕾萊已經坐在旁邊,替他將那把枴杖放好。格特本想抱著妻子的肩膀,無奈因為裹著石膏的右手根本抬不起來而只能作罷。看到他懊惱的樣子,羅蕾萊安慰他說:
「醫生說你的手再過一個月就能拆下石膏了,在這之前,你就當是給它一個休息的機會吧。」
「每個醫生都會說:不要緊的,這點傷沒問題。然後他們就會再加上一句:當然,在有的情況下例外……諸如此類的。我住過好幾次醫院,他們回答病人提問的時候,簡直可以媲美外交辭令!上次我摔進海裡,住進了醫院,親眼看到負責我們那個病房的醫生如何遊說我隔壁的那個哥們兒做『簡單的小手術』,目的就是為了矯正他那雙扁平足。不過問題就在於,他的那對腳完好無損,真正出問題的,反而是他受傷的眼睛。真不知道那個醫生安的是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