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丈夫的沉默有因,琴走上前,脫去了貂皮大衣的她,此時穿著絲質襯衫、合身的長裙子,顯得更加窕竅動人。她將纖纖玉手環繞在尤琛脖子上,動情地說:
「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可能會久一點,也許有一個月吧。」
「聽說這次你還要接受勳章,是真的嗎?」
「這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或許是太久沒有見到妻子了,所以如今尤琛面對琴的柔情軟語,心中未免感到意外。他忘了有多久,他們之間在私底下連一句話都沒有交談過。在上戰場之前,他是帶著這種印象走的;而此時回到家,面對著溫柔的妻子,他反而有點不習慣了。
「琴,以前……」
「不,別再說以前了,以前的事我也有責任。可是你離開家那麼久,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你,你現在能回來,我簡直高興得要發瘋了,尤亞!」
「我也想家,不過在那兒只能忍著。在前線,想家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兩人面對面地笑著,看著那張離自己如此之近的臉,尤琛低下頭,在妻子的嘴唇上印上一個吻。他用力地擁抱著這具女性的軀體,似乎想通過這種形式,好讓自己心中的寂寞與無奈、還有那些關於前線的種種可怕記憶,都通通拋開。他感覺到妻子的頭髮拂在自己臉上,帶著淡淡的馨香,柔軟得如同絲綢。此時它正在自己地臉上挨擦著。彷彿想拭去自己臉上地僵硬與冰冷……多麼柔軟的頭髮,它長得足以遮住自己的臉,讓自己可以深陷其中……那烏黑的、柔順的長髮……不,不對!
尤琛猛然驚覺,差點愣住了。不過在妻子的視線對上自己前,他臉上地神情已經恢復如初。只是連琴也沒有發覺。丈夫的心裡起著怎樣的波瀾。尤琛一邊面對著眼前的妻子,一邊極力在心中安撫自己:沒事的,這只是一時想岔了而已。自己只是太久沒見琴,所以不知想到哪兒去了。不過,真見鬼!記住,琴的頭髮沒這麼長。而且是金黃色地!這個才是琴頭髮的顏色!
「怎麼了。親愛地?」
可能是看到丈夫留意著自己地頭髮。琴不禁這樣問道。尤琛連忙收回自己地視線。對妻子十分熱切地一笑。說:
「不。我只是現在才發現。你地頭髮剪短了。真是粗
「你喜歡這個髮型嗎?」
「喜歡。當然喜歡了。跟你很配。而且很美。」
琴嫣然一笑。拍拍自己曾經修飾過地頭髮。不管什麼時候。能夠得到異性地恭維。是件令女人感到喜悅地事情。更何況那個人就是自己地丈夫。她牽著尤琛地手。帶他上樓。一邊對他說:
「親愛地,好好洗個澡,換件衣服吧。我猜你在前線肯定沒怎麼洗過澡,瞧你的鬍子碴,雖然短,可剛才都快把孩子嚇哭了。」
尤琛由於仍然在心中不住地說服著自己,所以才沒有反駁妻子地話。在回來之前,他已經將自己盡量裝扮得裡外一新了。而且在曼尼亞戰區,由於有固定的住處,所以身體的清潔才能得以保持。不過這些事情,尤琛也不打算跟琴解釋。
洗了個熱水澡,換回家常衣服,尤琛重新走到樓下。此時琴可能是在小客廳那邊,忙著讓女傭們準備今天的午飯。他看了看那兒,又走到樓上,看了一會兒孩子們。埃爾文長高了,約翰也一樣,兩個人都在為學校的功課傷腦筋,同時還要忙著應付保姆的督促,所以沒空理會父親。尤琛又來到樓下,他在大客廳裡的鋼琴凳前坐下,試著去觸摸那黑白相間的琴鍵。那冰冷的琴鍵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可見平日裡這個家的清潔工夫做得多麼到位。尤琛按下琴鍵,鋼琴發出的聲音一如往昔,可能是琴讓調琴師來調試過的緣故,琴音還保持得非常好。不過那冰冷的觸感,卻讓它曾經的主人想起手握鋼槍,在前線陣地冒著槍林彈雨衝鋒的日子。一樣的冰冷,不一樣的物體,但帶給尤琛的,卻是相同的感覺。雖然人是回到家中了,可是要想把自己的思緒與精神同樣完全帶回家中,那就得需要更大的力氣了。尤琛將手垂下來,離開了自己心愛的鋼琴。如果說以前他還曾經希望用琴聲來喚起自己對生活的熱愛,那麼如今,他的這種努力則又一次面臨著失敗。只是連尤琛自己也不知道,這失敗到底是長久的、還是暫時的。
「但願自己能夠很快適應過來……」
尤琛在心中如此默念著,這時候,身後響起了輕輕地腳步聲。尤琛轉過頭,看到妻子站在客廳門旁,含笑看著自己。
「以前你也喜歡一回家就坐在鋼琴前面,那時候,即使我在花園裡也能夠聽到你的琴聲。」
「是啊。可我現在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所以,親愛的,還是帶我這個麻煩的丈夫到餐廳去吧。」
尤琛上前挽著妻子的手,離開大客廳與那架鋼琴。他不是沒有聽出琴的弦外之音,但是此時的他,根本沒有那個心情去彈奏音樂。他覺得,一切看似都很熟悉,但當自己真正去觸碰的時候,才發現,那熟悉的感覺只是假象。陌生,不管是人還是這裡的東西,都讓他產生了這樣的感覺。可尤琛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它,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極力控制住自己感覺的同時,務求盡快將陌生變為熟悉。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將這件事做好。
伴隨著耳邊響起了鬧鐘的聲音,尤琛睜開眼睛。他左右搜索了一下。想按照著往日的習慣將手錶拿過來。可是他往床頭櫃上一抓,才發現自己抓個空。他這才發現,眼前地景物與臥室中地有所不同。這種不適應的感覺促使他爬了起來,看個清楚。自己睡在舒適的床上,床頭櫃在右側,周圍的傢俱也比印象中的漂亮許多。
對了。這兒不是在曼尼亞,而是自己的家,真正地家!尤琛拍著自己的額頭,同時將鬧鐘拿過來關掉。他坐在床上,審視著周圍。這是書房旁的臥室,正是自己睡慣了房間。怎麼現在又變得奇怪起來。尤琛將這種感覺歸咎為在前線呆得太久,所以連回到家都覺得不適應。房間裡的暖氣正好,但這也讓尤琛想起在曼尼亞時,由於房間沒有取暖設備,因此自己幾乎每天晚上都得將被子毯子裹在身上,勉強入睡的情景。這一切是多麼不同。當然。與之相比,家裡的條件好太多了。更重要地是,這裡才是自己的家。也許自己是真的在前線太長時間了。回到家來,連這些都覺得不適應。尤琛告誡著自己。同時轉過身子,想把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和槍拿過來。
但是,這一次,他也落空了。因為那兒不僅沒有椅子,更沒有那套軍服和他的手槍。尤琛奇怪起來,自己每次睡覺以前,明明都是將手槍放得離自己越近越好的。他定定神,扭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他地外套和手槍沒有不翼而飛,而是被掛到了房間角落地衣帽架上,正靜靜地面對著它們的主人。
「唉,沒錯,現在是在家裡,不用這麼緊張。這樣也不錯,對,這才是正常人應該過地生活。你也應該習慣它,享受它才是。」
雖然尤琛一直對自己這麼說,不過他那種不自在的感覺,並沒有因此而消失。他此時也才回想起來,自己為什麼回到家之後還是睡在小臥室裡,而不是睡在主臥室地床上。一想到這兒,讓尤琛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
「要是昨天晚上地事沒有發生,那該多好……」
他無奈地回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在用過晚餐,看著孩子們入睡之後,尤琛被妻子帶回房中。琴似乎是在表示,自己不會再拒絕丈夫;對於尤琛來說,能受到妻子的歡迎當然是件好事。可是在得到妻子的暗示後,他忍不住將自己手中杯子裡的威士忌都喝光了,因為他如果不借助著酒精的鼓勵,就似乎沒有辦法走進那間對自己而言久違的臥室。同時在心裡,他好像在警告著自己似的,不停地說:
「去吧,這才是應該的。不然,也太不像話了……況且,這很正常,不是嗎?丈夫好不容易從前線回來了,當然要與妻子相聚。這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尤琛之所以能夠走進主臥室,面對著妻子,不僅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說服,同時也是因為看到妻子為自己所做出的如此之多的努力。身為丈夫,不可能對這些無動於衷。
琴穿著淺粉色的真絲睡裙,頭髮也經過精心梳理,這一切看似平常,實際上都是按照著尤琛喜歡的式樣去打扮佈置的。尤琛也明白,妻子為了討自己高興,著實花了不少力氣。是啊,有一個這麼漂亮、賢慧、能管好家裡、教育好孩子的妻子,自己還有什麼所求呢?別人即使想要也要不到,該知足了!尤琛在那時候,腦海中確實是不停地迴響著這些聲音的。
床寬敞舒適,而自己懷中的女人身軀又是如此柔軟,這些都讓尤琛感覺到自己在前線呆得過久而近乎僵硬的身心開始軟化下來。酒精的作用也好、氣味也好、眼前所見的也好、還有撫摸所觸及的感覺也好,都開始讓他醺醺然起來。
琴那同樣碧藍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自己的丈夫,她的眼神還是那麼溫柔。她如同晚霞般的金髮,垂落下來,弄得尤琛的嘴唇癢癢的。多麼漂亮的頭髮啊,它也一樣柔軟,而且香味更加濃烈,讓人陶醉。像絲綢一樣的頭髮,在自己臉前飄過,弄得自己不僅臉上癢,連心裡都覺得癢癢的。金色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