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雜著片片雪花的大風刮過空曠的土地,在這種季節,不管往哪個方向,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在這片只有一個顏色的土地上,在大地的水平線另一端,開始冒出了一些黑色的影子。雖然它們身上也累積了不少白雪,可是那底下的黑色,在大雪中依舊十分顯眼。隆隆的聲響中摻雜著不間斷的「吱呀」聲,雪地被碾出一道道長長的痕跡。這些猶如史前怪獸似的物體,似乎無懼大自然天氣的惡劣,依然在按照著預定的軌道行進著。漸漸地,它們越來越多,巨大的聲響壓過了風聲。
這些由人類之手而創造出來的戰爭工具,此刻正由它們的主人所駕駛,向東面進發。履帶碾過的地方,都在雪面上形成鮮明的痕跡。隨後,後面的坦克再次重複這種痕跡。可是當它們經過這裡不久,大雪很快又會將這些車痕覆蓋。在坦克的車身上,基本上只有黑白兩種顏色,偶爾在白色之下,還可以看到一些已經變模糊或是幾乎看不清的油漆痕跡。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坦克的主人們替它所做的一點小小的裝飾。可是不管是多麼嶄新的坦克,只要到了戰場上,那麼它的面貌,必將會有很大的改變。
在坦克之中,也並非像外面的世界那樣除了風聲就一片寂靜。坦克內部的動力室處,它的駕駛員一邊要從專心注意著前方路況,一邊還要留心聽一旁的長官有沒有吩咐。而在另一旁,無線電操作員正全副身心地不理會那坦克行進時的響聲,從耳機中分辨出從後方傳來的訊息。[]當他拿下耳機時,已經將一張寫滿字的紙遞給了身旁那個穿著黑色制服的軍官,同時說:
「長官,團長來電。」
那個軍官將湊在潛望鏡前的臉轉過來,將紙接了過去。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就將紙揉爛塞在口袋裡。這輛坦克裡的無線電操作員雖然不是頭一次看到這種狀況,但還是有點不安。
「長官,要是團長知道……」
「知道就知道。」
軍官--同時他也是這輛坦克的車長--只扔下這麼一句,然後就繼續扭轉頭在潛望鏡裡審視外面的情況。雖然外頭都是白茫茫一片,不過他們依然得警惕敵人會不會來個突然出現。
又過了大概二十分鐘,軍官看看手錶。雖然此時外界的氣溫已經到達零下三十多度,不過他的手錶依然運作正常。那上面的時針與分針分別指向了「7」和「3」的位置。軍官不由得撇撇嘴,即使作出這樣的動作,他的臉也不會顯得難看。
看樣子還是遲了點,他不禁這樣在心裡想著。要是他把這個想法告訴其他人,說不定還會遭到反對,因為以這個坦克營的前進速度,已經超出了上級的預期。所以剛才團裡才會發來電報,詢問他們所在的方位到底在哪兒。可是對於指揮著這個營的眼前這個軍官來說,這樣的速度,還是不能讓他滿意。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坦克能夠再快些、再快些。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早些與有可能陷入敵人包圍圈中的自己人部隊匯合。
「注意,已經到達指定區域。繼續保持作戰陣形前進,留意四周。」
放下話筒,軍官又扯了扯衣領。雖然是在坦克裡,可是實在是太冷了,即使穿著厚厚的大衣,也不能讓車輛裡的軍人們覺得暖和些。當他在坦克的戰鬥室裡(其實也就是與駕駛員所在的位置相距不過一米多的地方)看著炮手與裝填手已經將坦克大炮所需的炮彈準備就緒後,身後的無線電操作員又向他報告了:
「長官,團長的最新來電。」
軍官這次連接過來的興趣也沒有,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
「放那兒吧。」
「可是,長官……」
「我說放那兒!」
操作員只能悻悻地將紙片壓在自己手邊,好等長官改變心意時可以再拿給對方。看到這副情景,無論是駕駛員還是炮手和裝填手,都不覺得驚訝。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長官就是這個性子。對於上頭的無線電,他一向是看作可有可無。這一點,甚至連他的上級都清楚。可是對於來到前線還不到一個月的無線電操作員來說,看到自己的長官居然棄上級的命令於不顧,當然令他一時難以適應。
當駕駛員報告說前方發現了信號時,坦克車長趕緊湊到潛望鏡前張望。在確認之後又親自推開坦克炮塔塔門,探出頭去尋找己方部隊的蹤跡。這時,炮手朝無線電操作員笑了笑說:
「行啦,埃特,別這麼愁眉苦臉死了娘似的。少校沒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可是……」年輕的操作員看了一眼站在上方的軍官。「要是團部怪罪下來,難道少校就無所謂嗎?」
聽到他這麼說,不僅是炮手笑了,連原本不打算插嘴的裝填手也是一笑。他說:
「說實話,做了少校的坦克車組成員這麼久,我還真沒見過弗萊德少校會對哪個上級的命令唯唯諾諾、誠惶誠恐的。他也不喜歡對下級的作戰橫加干涉,你呀,遲些就會習慣的,因為咱們的營長就是這種人!」
而在炮塔外,露出上半身的該坦克營營長正在確認對面的信號。當確定那是自己人的部隊後,他通過無線電向全營的坦克發佈命令:全速前進,保持警戒。因為他們還不清楚這周圍是否有敵人部隊的存在。
當來到那片不大的樹林前時,這些已經在雪地中穿梭了24小時的坦克都逐漸停下。它們依然以作戰的陣形守在樹林外圍,同時每個坦克的車長都在各自戒備著,以防敵軍來襲。該坦克營營長已經跳了下來,詢問那些士兵長官何在。這時,樹林中出現了一些人影。當他們來到那個軍官面前時,坦克營營長馬上朝對方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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