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黑煙飄過碧藍的天際,即使是不清楚形勢的士兵,也會知道這是從遠處飄過來的濃煙,而且沒有間斷過。】
9月下旬,正是奧軍對金圈攻勢最猛烈的時期,路德尼亞人雖然死死抵抗,可是終究止不住後退的步伐。而在這種時候,那些從遠處飄來沒有停過的濃煙,除了解釋為油田被燒燬外,似乎也沒有更合理的推測。
一群鳥兒從天上飛過,它們撲騰著翅膀,往北方飛去。在這幾天裡,奧軍的士兵們,就已經看到過不少這樣的事情。傑奇原本站在卡車欄杆邊把漱口水往車外吐,他看了看那些飛鳥,對旁邊的人說:
「本來按現在的季節,它們應該是往南飛才對。現在一個勁兒地往北走,可能是要避開那些煙,那種味道太難聞了。」
「誰說不是呢。」亨利希雖然對這些自然界的現象沒什麼感觸,不過這幾天來那股黑煙就沒有停止過,讓他的鼻子在做夢的時候,也似乎聞到了燒飯煮糊的氣味。「這不是普通的民宅失火。如果不是一個大城市被轟炸而裡頭的火沒法救,那麼就是那個油田被伊萬燒掉了!」
士兵們經過這麼幾天,原本的愕然驚訝也變成了現在的漠然。上層的焦急盤算,沒有影響到他們。只是這些士兵們都覺得,連日來的辛苦和傷亡,現在都隨著這股黑煙,都付之一炬了,這讓他們多多少少都覺得惱火不甘。而且幾個小時前他們又接到命令,全體轉移,又得離開這裡。雖說不知目的地是哪兒,不過眼看著即將到手的金圈又溜走了(起碼他們沒法再留在那兒攻進油田里),自然更令人不快。
本來進行作戰轉移,就是軍隊中的常事--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軍人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不知目的的轉移,令人特別難熬,所以卡車上的人都沒心情聊天說笑,只是聽著車輪聲和卡車的引擎聲,令人昏昏欲睡。
「當心--電線!」
道路兩旁的聲音偶爾響起,會讓卡車得停下那麼一會兒工夫,不過很快,司機又扳動操縱桿踩下油門,繼續開著滿載軍人的車子前進。前些日子由於兩軍交戰,所以附近一些道路上的設施被破壞。現在那些奧軍工兵們正在把毀壞的電線桿子重新豎立起來,他們忙著自己的活,沒人抬頭看看身邊這些經過的卡車;而卡車上的人也在忙著休息,同樣看也不看這些工兵一眼。
當車隊行駛到一條大道時,旁邊一塊路牌上還用油漆刷著「距離雅羅斯拉夫爾150公里」的字樣,士兵們知道,他們又回到老路上來了。因為這條路就是他們進入金圈時曾經過的道路,現在看著這塊由自己人豎起來的路牌,不少人都感到心情複雜。弗裡茨衝著南邊那冒著黑煙的土地說:
「再見啦,金圈。」
他們都或多或少地瞭解,自己這次一走,恐怕再也不會參加爭奪油田的攻勢了,金圈自然而然也是與他們無緣了。四排裡,已經有一部分人換成了新面孔,其中有的還來不及被自己人熟悉,就又永別了戰場。其實不止是四排,其它部隊也是如此。而他們這樣的付出,到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把油田放火燒燬,那種無奈鬱悶的心情,誰都不好受。
「我們是往北去吧?」
艾吉被卡車顛得睡意全無,又睜開眼睛,喃喃地向身邊的伊格爾說。重新歸隊不久的排長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現在只是暫時調動還是重新編製,只有上面的人才知道,他們這些身居下層的軍人,只能依靠自己的頭腦和常識去猜測了。不過在心裡,伊格爾覺得他們重回金圈的可能性不大,要是自己猜得沒錯,這次調動,上頭的意思有可能是要將他們旗隊裝甲師再次北調。這樣一來,在北面的作戰豈不就是……
「也許我們又回到老路上來了。」
聽到伊格爾壓得很低的聲音,艾吉眨眨眼,不大在意地一笑。經過連日作戰,他原本就瘦削的臉更顯得憔悴。
「我們就像一條追逐著自己尾巴的狗,總是轉啊轉的。其實,都被人耍了!」
雖然伊格爾沒有出聲附和他的話,可是他也覺得,與其在此地浪費了兩三個月都無法獲得油田,還不如一早就進攻路德尼亞的首都。那樣的話,也許他們現在已經進駐雷帝城,還可以圍殲敵人的大部隊呢。這種想法與其說是伊格爾太過自信,倒不如說是之前的經歷以及相信自己人的信心所給他帶來的有力證據。
過了兩個小時,車隊終於停下了。這裡是一個沒遭到戰火破壞的村莊,看那樣子,似乎之前就是駐紮過奧軍的部隊。田里的高地農民們,對士兵們的到來並不感到驚訝或是害怕,而是照樣忙自己的農活。在卡車經過他們身邊時,伊格爾還看到,有的農民摘下破舊的帽子,朝他們笑了笑。看樣子這兒還沒有被戰地憲兵全面接管,伊格爾這樣對自己說。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哪兒被他們的憲兵所接管,那麼那個地方肯定是民怨沸騰。有時候士兵們在私下裡議論,覺得路德尼亞這兒之所以開始出現抵抗組織和游擊隊,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那些憲兵們的所作所為。在憲兵們出現之前,他們都跟當地老百姓相處得好好的;可是憲兵一踏上那片土地,那裡的友好態度就會急轉直下,變得不可收拾。
按照老規矩,他們要在這個村子裡過夜。在伊格爾徵用了當地農民的草房後,那個留著大鬍子、起碼有六十歲的老人非得要這些軍人們嘗嘗他家裡煮的咖啡,如果不喝,他說什麼也不肯拿走。面對他的盛情,伊格爾只得謝謝他,然後喝著那熱氣騰騰的咖啡。咖啡喝下去,他覺得一身的疲勞彷彿都被驅走了一大半,整個人都暖和了許多。這老人還把自家農舍裡的雞蛋和牛奶也拿出來,慰勞這些奧軍士兵們。最後,伊格爾不得不婉言謝絕他的禮物,讓他把東西拿回去,大家只是拿一點就好。老人用口音非常濃重的高地語向他們說:
「俺家裡有的是,你們儘管拿,儘管拿。俺這兒沒別的招待,只有這些了,你們再不要,又讓我這麼拿回去麼?多不好意思哩!以前的兵經過這兒,也跟你們一樣,不拿俺們的東西,不燒俺們的房子,還幫村裡把路鋪平了。俺知道,你們是好人。」
聽到翻譯解釋了老人的話之後,伊格爾臉上一紅。他沒有勇氣去問,眼前的這個老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是來自哪兒、有什麼目的的軍隊。即使明知這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與人民而進行的作戰,可是伊格爾清楚,對於這裡的人來說,他們卻是屬於侵略者。可是在這幾個月來的所見所聞,路德尼亞老百姓的純樸令這些來自另一個大陸的軍人們感到不好意思甚至是羞愧。他們像對待自己家人一樣歡迎著這些人,可是自己卻是為他們帶來了戰爭,伊格爾那個時候在心裡不禁閃過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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