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琛一眼看到羅蕾萊,顯然也明白她的來意。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
「路費足夠嗎?」
羅蕾萊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她知道尤琛為自己做了許多,可是不管自己再說些什麼,都無法報答對方。她看著那張便條紙,又看看尤琛,說:
「是、是的,先生,足夠了,我還有點積蓄,這個……不是問題。我來是想說……謝謝!真的非常非常謝謝您!」
「用不著這麼激動,只是在那兒每天都能看到空軍部的人出入,偶爾問起,沒什麼大不了的。」尤琛聳聳肩膀,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行了,好好去睡一覺吧,到那個時候,你自然會見到你的朋友了。」
「……但還是得謝謝您,我……我是要去那兒,不過,先生,我只去那兒兩天——或者更短的時間——之後,我還會回蒔蘿谷來的。因為,我答應要干到埃爾文成績好轉為止。」
「好吧,記住,兩天時間,別忘了。」
尤琛笑了一笑,羅蕾萊站起來,本來想朝他鞠個躬的,不知為什麼,卻突然走上前,用力抱著他寬厚的雙肩,難以克制地說著:
「謝謝您!謝謝您,先生!」
當羅蕾萊走出書房後,尤琛坐在那張椅子上,良久不發一言。忽然,他咧開嘴笑了起來,笑聲好久都沒有停止過,他確實也很久沒有這樣開心地笑過了。
羅蕾萊腳步輕快地回到育兒室,之後孩子們回房休息了,她也才回自己的臥室。沒想到門一打開,她卻赫然看見女傭希爾達正打開自己的衣櫃,把什麼東西往裡放。
「你在幹什麼?!」
希爾達連忙轉過頭,看到是羅蕾萊,便拿出手上的東西——那是一件洗好的圍巾——解釋道:
「因為這個洗好了,我幫您拿上來,放到櫃子裡。」
「……沒事了,我我自己來就好,你出去吧。」
當希爾達離開之後,羅蕾萊仔細地察看自己室內的一切陳設和物件,並沒有少什麼,也沒有亂動的跡象。但是她仍然覺得不安,希爾達最近的舉動頗不尋常,她剛才好像是在自己這裡尋找著什麼似的。想起那天晚上的廚房裡看到的一幕,羅蕾萊又聯想起自己那只丟失的手套,心中越發覺得迷霧重重。
到了11月14號這一天,羅蕾萊帶上自己那個大手提包,穿戴好,準備前往奧登的尼恩伯格火車站,搭上通向曼尼亞邊境的列車。她和眾人一一道別,孩子們尤其捨不得她,一個勁地要她早點回來。尤琛本來吩咐家裡派車送她去火車站,但羅蕾萊不想這麼招搖,況且她覺得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沒必要這樣。所以,她在琴和瓊的目送下,上了電車,往火車站的方向而來。
一路上,一想到自己這次前去就要見到格特,羅蕾萊就忍不住想來想去,沒法平靜下來。這種心情,直到她登上列車,坐在包廂裡的時候,也沒有平息過。曼尼亞的國土離她越來越近,這也就表示著,格特離自己也越來越近。可是,他會願意見到自己嗎?羅蕾萊唯獨對這個不是那麼有信心。她想了又想,最後下定決心,只要去看看格特、確定他沒事就好,如果條件不允許,哪怕自己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啊。
坐了十個多小時的火車,這趟列車終於駛進了目的地——曼尼亞奧德卡斯爾市。這裡與其說是城市,倒不如說是成了奧登尼亞空軍的後方大本營。車站內、大街上,旅店裡、酒館中,到處可見奧登尼亞士兵。羅蕾萊懷揣著尤琛給自己的通行證——有了這個,即使被軍方檢查,也可以安全通過——也顧不上這些,一路直奔戰地醫院而去。
諾埃爾小鎮石南路1418號,本來就是一家綜合型醫院。現在只不過是被軍方徵用了,因此才成為臨時戰地醫院。羅蕾萊沒怎麼費勁就進了醫院裡頭,這裡的人來來往往,多半是運來傷兵或是把屍體抬走,還有的就是前來看望自己家人的戰士家屬,沒人注意到這個同樣一臉焦急張望的黑髮女子。按照著尤琛提供給自己的資料,羅蕾萊核對著每個房間上的科目名稱和號碼,她要找的是外科。不過照她看來,躺在這裡的軍人們,幾乎都已經分不清是內傷還是外傷,他們中有的人臉無表情,有的人在大聲哭喊,滿院裡都是碳酸和血的味道,濃得化都化不開,令人作嘔。
羅蕾萊因為不知道格特到底在哪個病房,因此只能一間間地去找去看。雖然這兒躺滿傷員,而且都是男人,不過沒幾個人注意到她。醫生們忙得抽不出空來,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來叫,希望他馬上過去看看病患。在一個像是燒傷科的病房外,羅蕾萊還看到一個身上纏滿繃帶,只露出左邊胳臂、臉上只露出一邊頭髮和左邊眼睛的男人衝了出來,把熱水瓶扔向護士,一邊大叫著:
「滾開,離我遠點兒!我不要換藥,更不要換繃帶!你們他媽的都給我滾!」
護士們不得不把醫生請來,協助她們制服病人,連衛生兵也來幫忙。那個被燒傷的士兵哭著吵著,就是不想換藥。他乘周圍的人稍不注意,又一頭碰到牆壁上,頓時栽倒在地上。那些人連忙七手八腳地把他抬起來,放到床上。看到醫護人員像對待一個牲畜般地對待這個可憐的士兵,羅蕾萊吃驚地說不出話來。這兒儘管有許多到處是傷、病情嚴重的軍人,可是這些醫生護士們,都已經累壞了,他們根本沒有力氣再去管這些躺著一動不動的病人,任由他們叫喚、任由他們步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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