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尤琛-弗萊德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蒔蘿谷宅時,已經是凌晨二點了。整所宅邸除了走廊上的壁燈和門廊的燈外,其它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他的妻子、孩子還有朋友,此時都已經早早入睡,進入夢鄉了。管家內維爾一聽到敲門聲就趕緊來為主人開門,同時接過他的外套,一邊小聲地說:
「先生,夫人知道您公事繁忙,所以讓人為您準備好了咖啡和水,已經放在書房裡了。夫人和小少爺們都已經休息……」
「我知道了,你也去睡吧。」
打發了忠於職守的管家離開後,尤琛在空曠無一人的大廳裡伸展一下雙臂,做著深呼吸。這一天,他過的遠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忙亂、複雜。副首相府上的命案被嚴禁洩露半點,而且那個死去的女傭也被隱藏了真實的死因,以備日後對外應付。但他們都知道,一個可怕的魔鬼曾經潛入副首相府上,在熙熙攘攘的賓客之中,殺死了一個小女傭,而且最後毫髮無傷地離開了。不管是國家安全總局的人,還是副首相的人,抑或是身為首相副官的自己,都拿這件案子束手無策!先是黨的委員、然後就是副首相,之後,兇手的目光又會盯上誰呢?
一想到這裡,尤琛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兇手的殘忍是毫無疑問的,而這個傢伙的用心之歹毒,卻又令人更為恐懼。他雖然沒有殺害更為重要的政治人物,卻讓他們一個個陷入恐慌之中,過的日子提心吊膽。這樣一來,萬一命案的情況被洩露出去,誰還會有心情做事?每天光想著有這麼一號神不知鬼不覺的人物有可能呆在自己身邊、呆在自己家人身邊,那滋味可絕不好受。所以尤琛雖然對副首相一直極力不願把案件明朗、報告給首相知道而覺得不滿,可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尤琛往樓上走去,他的腳步聲放得很輕,生怕吵醒別人。進了書房,他坐在自己一向坐著的那個位置,一眼就看到妻子留給自己的紙條。上面寫著:
「要是你今天晚上準備工作一整晚,那麼咖啡已經準備好了。在廚房裡,也有放好的點心和宵夜,記得在拿上來之前要熱一熱。」
他扔下紙條,靠在長長的椅背上。又是這樣的紙條,在以前,當他們還在新婚的時候,雖然丈夫工作繁忙,不過為了爭取時間能多和對方在一起,所以琴也總是會寫此小紙條留給他,讓丈夫回來之後把自己叫醒,然後再聊上幾句。不過隨著結婚的日子變得漫長,現在紙條上的內容也改變了。即使琴真的寫上要對方把自己叫醒來說上幾句話,尤琛也不會這麼做了。他知道,如果真的把琴叫醒,哪怕是按照對方紙條上的話去做,妻子也肯定會因為被人打擾了睡眠而不高興。
尤琛把腳高高地架在桌子上,雙手枕在腦後。現在他的大腦裡滿是案子的情況,根本沒有一點睡意。不過還好的是,明天他不用到首相府值班,所以用不著早睡早起——不然的話,他根本沒有那個心思在副首相府參與調查到凌晨。
「紙條、箭、案發的那個樹林、還有,副首相那一家人接受詢問時的表現……」
年輕的軍官在腦海裡默默地過濾著這些字眼,朱莉亞的情人到底是誰?真的是她的相好把她給殺害了嗎——就像亨伯特-休厄爾所做的那樣——射箭場上丟失後又回來的箭,是哪個在場的人把它給拿走了嗎?凱洛蒂爾達真的沒有說謊嗎?副首相夫人當時果然沒有離開庭院嗎?伊格爾-瓦萊裡安回到家裡,之後真的是到樓上換衣服去了嗎?他和他的妹妹們看到了那個穿著白圍裙的女人,又是真的嗎?
這個個問題都好像是藏在一片黑雲背後,時隱時現,讓人難以捉摸。兇手明明只是殺害了一個女傭,但這個魔鬼,卻似乎有意把情況拖入迷霧之中,讓人更加摸不著頭腦。再這樣下去,他們調查的,可就不止是一個女傭的死而已,還有副首相府上的種種問題——而這些問題,卻又與著那個女傭的死有莫大的關連。
尤琛的眼光無意中落到了桌面上的那張紙條上,他只是瞟了一眼,然後又把視線轉往別處。紙條、又是紙條,其實琴寫不寫這些東西都一樣。尤琛這樣不著邊際地想著,忽然,他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抓起妻子的那張紙條細看。那上面的確是琴的筆跡,這個他認得。而寫字用的紙,是他桌面上原本就放著的便箋紙,用他那支藍色墨水的派克鋼筆寫下的。琴是進過自己的房間,然後確定自己不回來了,所以才隨手寫下這幾句話的。這讓尤琛想起了之前在副首相府發現的那張紙條。既然那張紙看起來像是用副首相的文具寫下的,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別人偽造的呢?就像琴能進來這個書房一樣,當時副首相府上全是客人,集中的庭院那邊,如果真有人悄悄潛入副首相在樓上的書房,然後偽造了這個東西,之後再讓人被發現,那也是有可能的。兇手這麼做,或許就是希望把調查的矛頭引向副首相府裡的人,真是用心險惡!
尤琛忍不住在心裡咒罵起來,頭緒是不少,但實質的證據卻幾近為零,再這樣下去,或許又會有兇案發生了。他把腳放下來,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突然站起來走出房間去。在來到二樓另一側的某間房子的門前時,他在那兒停了下來,舉起手卻又放了下去。
「要是現在叫醒她,這恐怕……而且她肯定早就睡下了。」
弗萊德家的一家之主就這樣在這兒站了好一陣子,想離開卻又猶豫。他不由得有了這麼一個念頭:要是被別人看見,肯定會以為我是深夜背著老婆來拈花惹草呢。不過這個念頭並沒有在他心裡佔據了太多時間,因為他的本意並非如此。想了想,尤琛還是決定離開。不過在他剛走出沒幾步,那扇房間的門就打開了。尤琛回頭一看,羅蕾萊正舉著燭台從門縫裡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