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因為這樣,所以才更讓人感到人的生命力是永生不息的。這樣的精神,令人敬佩,我喜歡這股勁頭。」
「瞧您說的,難道您就沒有了嗎?」
羅蕾萊開著她的玩笑,雪瑞迪想了一想,然後才緩緩說道:
「我的嗎……可能早就被磨光了……所以現在只能這樣看著別人,來感覺這一切……」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偶爾還會像是從遠處發出的一樣。羅蕾萊看著她,看到那條討喜的絲巾。在那下面,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傷口呢?這個女人,過去又曾經遭遇過些什麼事呢?雪瑞迪越是如此平靜,卻越是讓人對她的過去感到好奇。可能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雪瑞迪再次回過頭來,對著羅蕾萊寬容地一笑。
「女人身上一旦有個什麼傷口,就會千方百計地不想讓人看到。可如果換到男人的身上,恐怕就另當別論了吧。」
「其實這也沒什麼,我身上就有以前留下的傷口。」為了掩飾尷尬,羅蕾萊舉起自己的手臂,在那上面,確實可以看到有個傷口。「那是在我小的時候留下的,那時為了這件事,我還曾經很困擾,萬一它不消失的話該怎麼辦?不過現在,我已經習慣了。」
羅蕾萊回憶起在自己還在琥珀堡念小學的時候,隔壁班的孩子欺負她,把熱水倒在了她的手上,結果造成這了塊傷疤。不過也因為這樣,當時有人為她挺身而出,想要好好教訓那些使壞的孩子。那個人,就是比自己還小一歲的格爾哈德-尤特裡希。他們從此之後就成為了朋友,並且一直到如今。如今……羅蕾萊又陷入了沉默,格特現在怎麼樣了?他是不是還在生自己的氣?也許,自己確實像他所說的那樣,不是地道的奧登尼亞人;可是羅蕾萊也希望看到這個國家強盛,看到它復甦。在這方面的願望,她和格特是一樣的呀!只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國家走上一條錯路而已……
「習慣是嗎……」雪瑞迪沒有去摸自己的脖子,反而摸著莉莉斯那厚厚的毛。「可能是的,我也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了。就像這個小傢伙一樣,它在跟前的時候,就總要吵著我;可要是一旦不見了它,就會若有所失。也或者可以這麼說吧,那道傷口帶給您的,不止是些不好的回憶,恐怕也有好的回憶吧?」
羅蕾萊就像所有被人看穿心事的少女一樣,臉上通紅,她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看出了自己正在想著誰。
「哎,也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況且,記憶也會隨著時間而改變的。」
也許是想到了那次和格特爭吵中的話,羅蕾萊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她一直認為自己和這個國家的人一樣,都是奧登尼亞的一分子。可是到頭來,她卻依然什麼都不是。那種挫敗感,讓她無所適從。這時,雪瑞迪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不僅僅是您習慣了而已,別人也一樣會習慣於您的存在。您也是屬於這裡的,而且您也離不開這裡,因為它是您的故鄉。」
羅蕾萊驚訝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看出自己的心事。這兒當然是她的故鄉,即使她沒有這個大陸上的人所擁有的膚色和血統。而且,她在這裡也不是無根的野草。
「也許,只有我自己是這樣感覺的而已,別人……」
她想到格特,心裡一涼,迎面的海風越來越強,吹得她眼睛生疼。雪瑞迪默默地坐在一旁,緩緩說道:
「有時候,有些事情是雙方面的,在您覺得如此的同時,想必別人也有會類似的感覺。您要對自己更有自信才行啊。」
羅蕾萊看著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過神情的雪瑞迪,那種覺得她臉上有張面具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只不過這張面具會動、會起著表面的變化,但卻無法讓人接觸到面具背後的真實。在臨別時,雪瑞迪從一個小手提包裡拿出一個黑色天鵝絨小布袋,從中拿出一個小巧的瓶子,裡面裝滿了閃閃發亮的沙子。
「您願意收下這個嗎?當作是我的見面禮。」
羅蕾萊接過小瓶,發現那裡面的沙子有著意想不到的光芒,有時卻又收斂起來,十分富於變化。這種東西,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這個,真的能送給我嗎?」
「當然囉,」雪瑞迪忽然歪著頭一笑,這時候,羅蕾萊才在她身上找到一絲屬於年輕女性的活潑。「您喜歡的話,就太好啦。」
「這麼可愛的沙子,誰不會喜歡呢!」
在離開那個安靜的小沙灘時,羅蕾萊回過頭,還能看到雪瑞迪站在海灘上,朝自己揮手。連那只懶洋洋的小貓莉莉斯,也在朝這個方向張望。
當她回到那個有不少遊客的大沙灘時,才發現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自己非常熟悉的世界。尤琛披著毛巾,看著兩個孩子在岸上玩水,而琴則坐在太陽傘底下和從其它地方來的遊客攀談。羅蕾萊看著這些熟悉的景象,只覺得恍如隔世。尤琛看著她。
「你到哪兒去了?」
「我到……」羅蕾萊想起剛才的一切,好像還有種在做夢的感覺。不過卻無庸置疑的,那是一個美好的夢。「一個很棒的地方!」
看見她的笑容,尤琛盯了她好一會兒,臉上的疑惑也消失了。當他再次回過頭去看著孩子們玩耍的時候,似乎也笑了一笑。
「是嗎?那就好。」
他們一起看著埃爾文和約翰在玩鬧,就和這個沙灘上的其他孩子們一樣,無憂無慮,令大人們也覺得受到了感染。羅蕾萊的視線,落在了一個剛剛堆起來的沙子做的城堡上。不知為什麼,雪瑞迪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
「……週而復始,舊的沒有了,新的還會再出現……人老是愛做這樣的事,即使明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