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年,奧登尼亞的經濟持續著高速地發展。過去二三十年積壓的外債幾乎都還清了。而且奧登尼亞獲得了米德加爾德大陸運動會的舉辦權,民間更是歡呼雀躍。因為這樣一來更能讓外界好好看看奧登尼亞不同往日的強大實力。對於奧登尼亞的變化,戰勝國顯得憂心忡忡。他們擔心這個國家所選擇的政府採取這種激動的策略,而且獲得了全國上下的認同,日後難免不會波及到鄰國;更有甚者,很有可能會在強大起來之後對原戰勝國進行報復行動。
不過在那時候,對於他國的擔心,奧登尼亞國內的民眾要麼是不清楚,要麼是不屑一顧。對於他們而言,能如何讓自己的日子變得好起來,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別國的攻擊和擔憂,他們並不放在心上。而且現在由他們所信任的改革家卡爾-海因茨擔任首相,未來的好日子指日可待,奧登尼亞的人民實在沒有理由會膽怯害怕。
卡爾-海因茨的上台,意味著奧登尼亞從各個方面都進一步落入勝利黨的規劃中。政治、軍事、經濟、民生、醫療、教育、交通、能源,這所有的一切都在勝利黨的掌握之中。那時勝利黨黨員在全國人口中的比例甚至佔到了將近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說每十個人之中就有五個人是該黨黨員。也不是說奧國的人民真的有多麼喜歡政治,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加入勝利黨,而是因為他們親眼看到勝利黨給他們帶來了希望的曙光,讓他們擺脫了苦難、得到了實惠。誰讓他們有好日子過,他們就相信誰,這個簡單的道理也可以從這個數字中看出。
而在軍隊裡,軍人們所效忠的對象也由原國王腓恩二世變成了現任首相。在軍隊裡,有不少是窮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他們在成長的時候就接觸到勝利黨把競選時的諾言一一成真,讓他們、他們的家鄉都一天天變好起來,所以對許多年輕軍人來說,就算恪守著軍隊不與政治沾邊的慣例,但對首相及該黨的好感,仍然從未減少過。格爾哈德-尤特裡希也是如此。他雖然不想加入勝利黨,而且對該黨中有些人頗有微詞——例如他那個虛偽的大姐夫——然而他依然認為能把奧登尼亞帶出戰後苦難的泥潭的,就是國家的希望,勝利黨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時候的他,除了每個星期從家鄉收到三姐夏綠蒂的來信,得知那裡的境況外,還經常美滋滋地想著什麼時候回到琥珀堡去,親眼見證一下琥珀堡球隊可以衝上奧登尼亞的甲級聯賽;或者球隊加大經營,招兵買馬,努力問鼎甲級聯賽的前幾名,最好是可以衝擊冠軍。因為那時的日子已經比他小時候好了許多,這一切似乎也不再是夢而已。
也正是在海因茨宣誓就任首相一職後不久,一些內部事件也隨之發生了。它們似乎在社會上影響不大,可是在軍隊裡,卻引起了不少震動。首先是在同年的4月2日,國防部部長霍巴特元帥因被人指證他的新婚妻子以前曾有過生活作風問題而受到調查,其後這位德高望重的元帥就被撤職;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奧登尼亞軍總參謀部部長、另一位受人尊敬的元帥休厄爾也被刑事法庭指控犯有「不道德罪行」,從而被調職。這兩件事來得十分突然,使奧登尼亞軍的高級將領們都措手不及。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兩位一直為奧軍出心出力、為人正直的部長,竟然會因為這些仍在調查中的事情而被拉下台來,而且他們的首相在聽取報告後,竟然下令同意撤換二人的職務!而當這些高級將領對此議論紛紛之際,又有一件不算小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首相的親信、其私人衛隊隊長、勝利黨的老牌人物羅迪,在自家的寓所門外被人槍殺了。事後警察局得出的結論竟然是這位高官的死竟然是遭遇歹徒搶劫、被對方開槍殺害的。
這樣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奧登尼亞軍的軍官們不得不懷疑,這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尤其當看到那些指證他們的部長的證人,其實連被告到底是誰都不清楚,只不過是被警察局逼著,所以才會這樣指證他們時,將領們的反應可想而知。事後雖然首相命令槍斃掉這些作假證詞的人,不過兩位部長的職務,卻由始至終都沒有得到恢復,而是改派他人來出任。而那些新到任的部長,卻是眾所周知的與首相關係十分密切的勝利黨黨中元老。而且在黨內軍中都流傳著這樣一個謠言:羅迪之所以遭到槍殺,是因為他與首相政見不和,後者擔心他會影響到自己的地位,所以才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通過這一系列人事變動,卡爾-海因茨更加牢固地掌握了自己手中的權力,事實上奧登尼亞已經是他的了。
在輾轉得知這一消息後,格特第一個反應是:上頭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換人?他雖然不關心政治,可也不怎麼相信位高權重的兩個掌握著奧登尼亞軍權的部長會有這樣的問題。而且他們所犯下的那些錯誤,只是一些極小的問題,又與軍紀無關,何必非得撤職?他第一次從中似乎嗅到了一些異樣的氣息。在與好友羅蕾萊的通信中,他還得知了這樣一些事情:近日在首都內,因為即將舉行大陸運動會。政府宣稱要整肅市內環境,因此特別成立了糾查隊,專門驅趕那些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那裡的異教徒們,即使他們中不少人都是奧登尼亞公民。甚至有好多間教堂都被人縱火焚燒。那些被趕出首都的異教徒們,再也沒看到他們出現過。而他們的物業,也都被收歸國有。這種做法引起了市內居民的不滿,不過也沒人敢出來阻止那些糾查隊。
從信中,可以看出羅蕾萊對此事的疑惑和憂心。對此,格特非常瞭解,因為他的這個朋友也是外國血統,萬一勝利黨的這種毛病發展下去,那麼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他把這些事情向身邊的飛行員們說起時,不少人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發生。有的人甚至在問:
「為什麼要趕走那些人?因為他們唱的聖歌不合首相的口味?其實他們也該慶幸啦,聽說在烏裡尼亞那些地方,對他們更狠呢!」
他們信任崇拜勝利黨和卡爾-海因茨,不是因為他的那種對異教徒的看法,而是由於他能把奧登尼亞帶出困境。現在這些事情在他們看來,實在是有些多餘了。京特-蘭斯洛特此時也開口說話了,他拿出一張舊報紙,對大夥兒說:
「這上頭把那幾天奧登發生的這些事情,都管它叫做『血色之夜』,因為街上到處都可以看見紅了眼睛、看見異教徒就打的糾查隊隊員,四處火光沖天。那些可憐的信奉無上教的人,一定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得遭此劫難。」
「還有報紙敢這麼寫?」有人這樣問道。因為在那時,國內幾乎所有媒體都被掌握在勝利黨手中,又有誰敢發出異樣的言詞。
京特勾起嘴角。「對,不過這份報紙的那家報社,在不久前就被查封了。」
這些事情,並不完全是年輕飛行員們所關心的重點,而且在全國口徑統一的情況下,他們能得知一點外界的消息已經不錯了。不過這仍讓一些人感到異樣,因為在他們所暢想的奧登尼亞的未來藍圖中,這類情況都沒有出現過。可是從現在看來,他們心中的那份藍圖,顯然是與勝利黨以及海因茨的藍圖,是有所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