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特聽說開通了公路,他在報紙上也看到過這則新聞,就問:
「我們家鄉那條新開的公路是一直連接到國內的嗎?烏裡尼亞方面也同意了?」
「是同意了,它不同意也不行。」大姐諾瑪因為丈夫是地區議員,所以她對政治的事也很關心。「聽漢斯說,這是政府調解的結果,也是琥珀堡的努力。為了討好我們國家,烏裡尼亞也只能同意下來。因為誰能切斷我們和祖國的聯繫呢。為了這件事,漢斯他不知在公開場合演講過多少遍,呼籲大家團結起來,支持政府的工作。可是居然還有人誤解他,說他是為了自己出風頭,好爭取選民支持,這太讓他難過了。」
「是呀是呀,我的好女婿為了這件事出過不少力,不過都是那些其他議員妒忌他,所以才會這麼散佈流言。我的好孩子,別傷心,我們全家都會支持他的。」
一聽到她們提起姐夫漢弗萊-霍奇(Humphrey-Hodge)——漢斯是他的暱稱——格特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對於這位既是勝利黨黨員又是琥珀堡地方議員的大姐夫,年輕的飛行員沒有一點好感。格特從小就非常喜歡看路德尼亞國(Luthernia)的偉大作家列夫-尼古拉耶維奇的作品:《安娜》和《重生》,他對《重生》中的男主人公德米特裡有一種親切感,因為他和自己一樣,都是那麼討厭那個虛有其表的姐夫。他認為這個大姐夫為人虛偽,眼光短淺,只會誇誇其談,根本配不上大姐。
而在母親的勸說下,諾瑪嫁給了這個當時被看來很有前途的人,卻沒有經過仔細的考慮和周全的觀察。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母親恩妮卡擔心女兒年紀太大而變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因為奧登尼亞一直流行早婚,諾瑪結婚那年是23歲,這在旁人看來已經是比較大的年紀了,女人是不同於男人的——所以一見有這麼個好對像出現在面前,便極力攛掇大女兒和他成為一對。直到現在看來,恩妮卡都認為這件事是做得再對也沒有了,她可是幫差點嫁不出去的女兒找到一個好歸宿,而且大女兒的下半生也就有了保障了。不過更讓格特感到鬱悶的是,本來聰慧明理的大姐,在嫁給了這個丈夫之後,竟然也變得開始關心起那些政治利益起來,整天開口閉口都是她的丈夫,而且不管對錯,總是為她的丈夫辯護。格特逐漸感覺到,自己與大姐的情誼是越來越疏遠了,他瞭解過去的大姐,卻不明白現在的姐姐。
當妻子安慰大女兒時,尤特裡希家的主人放下刀叉,似笑非笑地說:
「可不是嘛!我的這個大女婿,那麼會緊跟著勝利黨的腳步走,勝利黨讓他去西邊,他就絕對不敢去南邊。這麼聽話的人,我們的副首相往哪兒能找到?放心好啦,諾拉,你的丈夫一定不會被勝利黨拋棄的!」
於爾根這番話,是在嘲諷這個大女婿的為人。諾瑪不敢反駁父親,不過她的母親可沒那麼好脾氣,她大聲嚷嚷道:
「得啦,你怎麼能這樣傷孩子們的心!太過分啦,你真讓人頭痛!想想看,現在漢斯可是地區議員,可以為國出力!上個星期,連我們區的主教都接見了他,誇他是個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能有這個女婿,是咱們家的福氣!對了,當初要是早點認識他,說不定能讓漢斯幫忙寫推薦信,讓他推薦格特進入禁衛軍,不然的話,能加入勝利黨那多好哇……」
禁衛軍是前皇家禁衛軍的前身,在卡爾-海因茨上台不久後才被改名為禁衛軍。由於它招收成員的條件十分嚴格,如果有年齡從18到23歲的青年想參加禁衛軍,即使他本人不是權貴階級出身,至少也要得到地方議員以上的官員推薦,才能有機會進入禁衛軍。格特臉上面無表情,他冷冷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媽媽,我不打算加入禁衛軍,也不打算參加勝利黨。我只想像現在這樣,做一個當之無愧的空軍飛行員。」
恩妮卡吃了一驚,因為現在有不少軍隊中人想加入禁衛軍或是勝利黨都不行,如今有自己人幫忙,兒子反倒不願意?她正想再好好勸說勸說兒子,諾瑪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還是不要再提起這個話題了。她到底比母親要熟悉些弟弟的個性,知道他對政治不感興趣。恩妮卡見兒子這麼不領情,也只好氣哼哼地不再說話。她的丈夫和小女兒,也並不打算幫口,而是談起了另外的話題。於爾根詢問兒子畢業後會被分配到哪個地方,格特告訴他,自己要到離首都奧登不遠的第2聯機大隊報到。聽說要到奧登附近,夏綠蒂想了想,說:
「我記得你的朋友、那位貝斯特拉小姐是在奧登尼亞當老師的吧。她知道這個消息了嗎?」
「我寫信的時候向她提過一下,以後再告訴她吧。」
格特看見三姐眼中那抹戲謔的光芒,當然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不過他也沒有多辯解。恩妮卡聽見這個名字,心裡有點不高興。她一直不贊成兒子有這樣一個朋友,不僅是外來民族,而且居然不信奉全能之神。小時候他們認識,這倒沒什麼,可是眼見長大之後,兒子和那個女孩的友誼還在保持,她就暗自心驚。她非常擔心萬一兒子對這個羅蕾萊-貝斯特拉懷有什麼異樣的感情,那麼日後尤特裡希家豈不是有可能要迎進一個地道的外人來成為家人,甚至是當女主人?!雖說羅蕾萊一直在琥珀堡長大,從語言習慣上也看不出和當地人有什麼區別,可恩妮卡始終認為外國人就是外國人,異教徒就是異教徒,絕不能和自己人相提並論。
不過讓她略感安心的是,從目前兒子的反應來看,他還是把對方當成是一個有著多年情誼的朋友,而不是那種男女關係的戀人。她真希望自己的寶貝兒子可以早日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象,不要再讓自己操心,也許這次回去之後,就得找鎮上的媒人好好商量商量了……
和妻子不同,於爾根對兒子的那個女性朋友倒覺得不錯。他問道:
「這麼說你的朋友是打算到那些鬧哄哄的小學裡,教那些討厭的小鬼們學數學、地理、天文之類的東西囉?她有什麼好辦法對付那些壞小孩嗎?」
格特笑了起來。「不,爸爸,羅爾(Lor,羅蕾萊的暱稱)是要教中學的學生,她教的科目是歷史。這是她的強頂。」
「啊,青春期的小孩,」於爾根什麼時候都不改他那種嘲弄的口吻,不管是對誰。「叛逆的代名詞。你可要讓她小心,準備好要被脫水粘在椅子上,粉筆盒裡發現蟑螂、壁虎之類小動物的心理準備。」
「我想羅爾她可不是那種那麼容易就被人捉弄到的人。」格特想起遠在首都的朋友,又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