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溫夫人VS賀老太(一)
孟瑤精神為之一振,問道:「娘準備出發了?我陪你去罷。(小說~網看小說)」
溫夫人先點頭,答了個「是」字,後又搖頭道:「你還是留在家裡等我的好消息罷,你若跟了去,我就要顧及著你這做兒媳的面子,反而放不開手腳。」
孟瑤想了想也是,便沒堅持,親自送溫夫人到大門口回轉。
溫夫人坐了轎子,朝城郊而去,後面還跟了一眾奴僕,擔著大盒小盒的禮物。
賀濟義的家,還是當初魏姑娘賃下的那座兩進小院子,白牆灰瓦,門外有大樹遮掩,不過門前沒了小廝看守,只有賀老太太坐在台階上嗑瓜子,旁邊趴著個小娃娃,臉上糊著鼻涕,裡面還隱隱傳來女子的呵斥聲、叫罵聲。
溫夫人的轎子在離大門口四、五步遠的地方停下,賀老太太投來詫異的目光,吆喝著喊道:「是濟禮媳婦來了麼?你家不是窮了,怎麼還有錢坐轎子?」
溫夫人看起來心情很好,還未下轎,就先回答了賀老太太的話:「轎子就是家裡的,不消另外花銀子。」
賀老太太聽出這不是孟瑤的聲音,愣在了那裡。
一婆子掀起轎簾,扶了溫夫人下來。溫夫人笑吟吟地走向賀老太太,道:「多日不見,老太太如今還好?」
賀老太太的確是好長時間沒見過溫夫人了,細細朝她身上一瞧,只見她遍身綾羅綢緞,穿金戴銀,雖然這些賀老太太都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知道是值錢貨。她暗自忖著,看來街上都傳說溫夫人到了喬家過得甚是得意,所言不虛了。
賀老太太看著面前春風得意的溫夫人,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她覺得如今自己有錢了,需要這樣一個有身份的親戚拿出去說嘴;另一方面,她卻又還記恨著孟裡敲詐賀濟義三千五百兩銀子的事,至今耿耿於懷。
溫夫人身旁的婆子見賀老太太盯住溫夫人不放,卻不出聲招呼,不禁皺了皺眉,心想到底是村婦,連最基本的禮節都不懂,她正要出聲相斥,卻被溫夫人一個眼神止住了。
溫夫人很是有耐心,一邊面帶笑容任由賀老太太想心事,一邊朝她身上打量,只見賀老太太單穿了一件淺紅色的羅衫,裡頭沒有襯任何抹胸小衣之類,隱約能瞧見胸脯上的肉;下面繫著一條淺灰色的綢裙,長長地覆蓋在腳面上,將一雙黑色涼鞋遮住了一半。
看來賀家二房是真賺了幾個錢了,連賀老太太都打扮得不文不類起來,溫夫人忍不住掩嘴偷笑。
經她這一笑,賀老太太回過神來,語氣不善道:「你如今已算不得我親家了,還來作甚麼?」
婆子又要斥她,仍被溫夫人一個眼色止住了。
溫夫人並未接賀老太太的話,只朝後招了招手,馬上便有三名婆子各抱一隻紅漆木盒子走上前來,到賀老太太面前掀開。那三隻盒子裡,都是各種延年益壽的補品,賀老太太認不得,只曉得其中一支是人參。她正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又有三名婆子抱著東西走上前來,這回她認得了,那是三匹布料,看樣子不是綢子就是緞子。
幸虧溫夫人沒生氣掉頭就走,賀老太太懊惱地一掐大腿,笑呵呵地到溫夫人面前行禮,慇勤地讓她進屋,道:「甚麼風把親家給吹來了,我x盼夜盼你來家裡頑呢……」
溫夫人勾起唇角,微笑著享受她前倨後恭的態度,隨她走進院門去。這前面一進院子不大,中間鋪了一條嶄新的石板路,兩旁還是泥土,沒有鋪磚,石板路的右邊的有株小樹,樹旁擱了一隻扁筐,曬著蘿蔔乾;左邊則有兩名匠人正在一塊大石頭上又雕又琢,賀老太太自豪地介紹道:「這是頭石獅子,濟義說要擱到門口去,顯氣派。」
石獅子可不是甚麼人都能用的,但溫夫人並未出言提醒,只是微笑,跟著興致勃勃的賀老太太,自左邊的角門,走到後面院子裡去。
後院比前院略顯寬敞,靠牆架著的竹竿上,晾曬著衣裳,看得出來都是嶄新的綢子,牆角有石磨,一名穿著半新不舊半臂的女子,正在奮力推磨,她雖然面黃肌瘦,但仍舊能看出容貌姣好,很有幾分顏色。另一名紅衣紅裙的婦人,高高梳著髮髻,插滿金簪牙梳,正舉著一根胳膊粗細的捶衣棒,恐嚇那推磨女子道:「晚飯前這些豆子若還沒磨出來,就不許吃晚飯。」
這一幕,賀老太太似是看慣了的,眼皮都沒動一下,逕直只把溫夫人朝堂屋裡引,嘴裡說著:「親家,快請屋裡坐。」
舉著捶衣棒的婦人聞聲扭過頭來,揚著眉問道:「這是誰?」
而那推磨的女子則驚喜交加地喚道:「舅母」
溫夫人一愣,定睛朝推磨女子望去,細細打量了一番,猶豫道:「你是……齊家的二姑娘?」
推磨女子正是齊佩之,她連連點著頭,直起身來,道:「是我,是我,我是齊佩之,舅母,你是來救我了嗎?」
齊佩之的嫡母齊夫人,乃是喬三老爺的庶妹,因此齊佩之稱溫夫人一聲舅母,確是沒錯。但有一位與人做妾,看起來還不怎麼招夫家待見的外甥女,實在不是甚麼榮耀的事,溫夫人不想認她,面子上又拂卻不了,一時躊躇起來。
賀老太太此時卻十分地善解人意,呵斥齊佩之道:「這是我親家,濟禮的岳母,幾時成了你舅母了,休要諢說,亂認親戚。」
溫夫人很高興賀老太太此時出言相救,衝她笑了一笑,賀老太太樂得喜上眉梢。
齊佩之怔怔地,雙眼落下淚來,旁邊的紅衣婦人見狀,馬上一棒子敲到她背上,馬上:「好端端的,嚎甚麼嚎,趕緊幹活。」
溫夫人瞧著不忍,欲出聲相勸,但一想齊家都不管這位姑娘了,她這個不怎麼親的舅母,操的是哪門子心,於是便扭轉了頭,繼續跟著賀老太太朝堂屋裡走。
她們身後的紅衣婦人又問了一聲,這回聲調升高了,透著一股子不耐煩:「這到底是誰?」
賀老太太正欲作答,溫夫人卻抬手止住了她,笑著回頭道:「我是魏姑娘的朋友,剛從她那裡來,瞧瞧老太太。」
紅衣婦人馬上收起了不耐煩,丟開捶衣棒,衝她福了一福,道:「我與夫人煮茶去。」
待紅衣婦人消失在廂房,賀老太太撇嘴道:「這是我家的母夜叉,濟義的媳婦,李氏。」
溫夫人自然猜到了她就是李氏,不然方才也不會拿魏姑娘出來壓她。
賀老太太引了溫夫人進屋,請她坐下,絮絮叨叨道:「我前幾日才曉得,我家這個媳婦李氏,居然只是魏姑娘家的粗使丫頭,是魏姑娘當初使了伎倆,才使得她嫁到了我家來。我這回本來想休了李氏,為濟義改娶魏姑娘,卻不想被人搶了先……」
溫夫人微微笑道:「我昨兒剛讓孟裡去向魏姑娘提親,魏姑娘已是答應了。」
賀老太太的後半截話噎在了嗓子眼裡,臉上訕訕的。
溫夫人所來另有正事,不欲在此事上與她多作糾纏,便就此打住了話題,命婆子們把她給賀老太太帶來的禮物搬上來。
婆子們魚貫而出,將盒子布匹擺到賀老太太面前,堆作了一堆。賀老太太一看,除了方纔已見過的三隻紅漆木盒子和三匹布料,還多出三隻圓匣子,光看那盒子的用料做工,都能賣個好價錢。她臉上的皺紋,就笑成了一朵花。
溫夫人口中猶道太簡薄等語,滿面真誠地道謝:「我家箱籠一直寄放在老太太這裡,實在是讓你費心了。」
賀老太太笑著擺手:「不費心,不費心。」
溫夫人自袖子裡取出寄存文書,道:「我嫁去西京也有些日子了,如今同夫家人相處得不錯,就想把箱籠運回去。我看老太太今日恰巧有空,不如就趁現在把東西交割了罷。」
賀老太太看也沒看那份文書,就笑道:「親家,看來孟少爺還不曾向你講過,那些箱籠,我們已是折成現錢還給他了。」
溫夫人不問箱籠為甚麼變成了現錢,只道:「寄存箱籠的人是我,老太太卻為何要同孟裡交割?」
賀老太太沒聽明白,愣道:「他是你親兒子,箱籠又是孟家的,這有甚麼分別?」
溫夫人正色道:「分別可大了去了。老太太是聽誰說那箱籠是孟家的?我只曉得那些箱籠是我的,交箱籠給你的人是我,簽寄存文書的人也是我,當初我們辦這些事情的時候,孟裡根本就不在場,怎麼卻跟他扯上了關係?」
她的話句句在理,賀老太太張口結舌了好半天,才尋出話來:「親家,你當初可是跟我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這些箱籠是準備留給孟裡娶媳婦用的。」
溫夫人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那些話只不過是口頭一說,又沒白紙黑字寫下來,怎麼算得了數?當初孟裡年少,一無所成,自然要為他備些家當好娶媳婦,可現如今他已做了官,家裡甚麼沒有,那些箱籠,我是要取回去自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