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新年了,以往我每年都會在家裡過年的。這麼長時間,天天訓練,也沒有顧得上想家,更沒有去算那什麼日子,我們的白天在操場上,遠處全是雪,天空是烏雲還是太陽,我們都無關緊要,因為管它是下雪還是出太陽,我們該練的還是得練,時間一長,天天訓練,都變成一躺下就能睡著的主兒,然後哨子一響又都集合,時間長子,哪還有心思去記日子。當陳小軍通知說過年了時,大伙都還不敢相信,是麼?這麼快?好像入伍就是在昨天一樣。
一聽說是過年了,這下營地裡就熱鬧了,兵們全都換上了新衣服,說是新衣服,就是把新兵作訓服洗得乾淨了一點穿上唄。
過年了,每個班都發一箱蘋果和一箱桔子,現在這可是好東西啊,以前誰見了還愛吃不愛,但在這個鳥地方,啃了一個月的白米大菜,水果這玩意兒都成了稀罕物。還沒有等大家高興,連裡發話了,蘋果每人一個,桔子每人一個,餘下的全送給營地邊上的小鎮的居民們,以前過年時,人家沒少往駐地裡送年貨,現在人家受了火災,許多生活物質都缺了,俗話說嘛,軍民一家親。
都說當兵後思想都會變好多,這真不假,許多小家子氣的性格之類的都是在部隊變的,就像王東那樣嗜財如命的人一聽見這個決定,二話不說的贊同,放在以前,如果誰和這斯搶食物時,那這小子還不叫上天?這次一聽陳小軍這麼一說,二話不說將一箱子蘋果抱到連務室去,愣是讓我們十幾個人一愣愣的。
連長讓我們班去送這些物資。當我們一到小鎮後,那哪是我們去問候人家啊,人家一早知道今兒個解放軍要來,牛肉啊羊肉的全都擺起來了,一見面我們的箱子剛放下,人家就把奶酒就端過來了。
那個被白松救起的小男孩一見我就跑了過了,然後他父母又是握手又是奶酒的,讓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這下完了,每個人都要來敬酒,不喝吧,人家就擺在那裡,你不喝那就是不給面子,把他們不當朋友,好多人當場臉就黑下來.好在王金興也在,沒辦法,喝!那天十幾個人差不多都是脹鼓鼓的回到營地,別的新兵都是一臉羨慕的眼精神看著我們。
對於那些牛肉之類的,明知道天天訓練消費的體力很大,但我們愣是擺出一副部隊生活很好,我們天天吃多了油水的樣子,這會兒一見肉啊之類的東東,就特沒有胃口.
小鎮上受災後後不容易啊,你能再從老鄉們的嘴裡要點吃的?
大年三十,以連為單位在禮堂裡包餃子。為了讓三十過得更加有娛樂性,於是讓大伙報名參加節目。王金興發話了,報節目可以,但只能報些歡快輕鬆的節目,如果有點拉稀擺帶,哭哭啼啼的節目一律槍斃。新後個兩個月操練下來,兵們個個都覺得渾身都是勁,一聽見有節目,那場面躍躍的什麼一樣的。王東報了個什麼大河向東流,我就笑他你丫一唱的歌的話,我就可以多吃點了。然後王東就問為什麼?我就說,你一唱,下面的人全都跑了,這樣他們不吃的餃子我就可以多吃點了,放心會多捎點給你,畢竟你是大功臣麼。王東一聽就急了,剛想放馬過來時,覺得好像格鬥課上還沒有贏過我呢。我笑著說,放心吧,等會兒我會在下面使勁鼓掌的。王東說,這還差不多。
晚會是新兵們最後一次的團聚,因為誰都知道,春節一過,就該下連隊了。所以大家都很賣力。我看節目一向的愛好就是坐在下面弄張太師椅,旁邊放一壺茶,然後慢慢的看,慢慢的品嚐,如果再來點小吃那就更好了。但這是部隊,看什麼晚會之類的,如果不是在什麼禮堂,大家都會帶統一配發的小凳子,然後就端端正正地在下面看,而且坐姿還要要求一個樣,不能隨便動來動去的,不然影響了整體美觀那你就有麻煩了,還別說說什麼話,做什麼POSE了,你就老實的呆著吧,然後,別人演完時你要鼓掌,而且管他好不好,你得拚命的鼓掌,不能打折扣。所以一場晚會下來,兵們普遍的感覺是腰酸,手痛。
所以說嘛,中**人還真是最可愛的人。
話說回來,如果讓一個團搞一個晚會,我敢說那晚會你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呢?你想想,兵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林子大了,什麼鳥手藝都有了,會說的會唱的會講的會彈的,你要什麼都有什麼。
晚會很成功,但我在下面坐得就有點受不了了,王東那小子還好,整個人都在後台不知忙些啥。再加一句,他唱的那個什麼大河向東流的還真不錯。
晚上熱鬧到一點後,大家還沒有來得及想家都累得睡著了,第二天正當我睡得正香的時候,夢見老媽給我包了一碗餃子我正要吃的時候,突然哨聲響了。
「緊急集合!」我立馬翻身起來。
一下子屋子裡響動起來,大夥兒都馬上爬起來找衣服穿。不對啊,今兒個是大年初一,明明放假了嘛。如果真的有戰事的話,也輪不到我們這些新兵蛋子上啊。我一看,火了。王東那小子拿了個哨子現在笑得正歡。估計剛才大夥兒都夢見要吃餃子了,沒有人動員,大家一齊把王東這小子放在床上就一陣海扁。
「不,不,不要打啦。要死人了。」王東叫道。
大夥兒還在氣頭上,哪管你這麼多。
「剛才班長叫我過來讓你們起床,今天有文藝團過來慰問我們,讓你們早點準備。」這時大夥兒才放手。
李成波來個很黑道的手勢說:「小子,下次不要這樣來。」
時間長了,就知道在部隊最盼望的是過年,但也最怕的是過年。因為一過年,什麼演出啊,問候啊什麼之類的東東特別多,兵們練了一年,終於有那麼幾天可可好好輕鬆輕鬆一下,而且還有美女看。但也是過春節,那些甲種部隊,特勤大隊之類的就不好過了,因為要戰備,特別是新疆這個地地,誰知道哪天哪時給你搞什麼事出來,所以,過年對於有的兵們來說那是黑暗的。當全國人民都忙著過年,走親訪友時,有誰記得站在邊防哨的哨兵們.後來有一天我在阿爾泰哨所時,那裡的邊防哨兵們過年時每人只准看春節晚會三十分鐘後就換班,讓另外戰士過來,還有人在大年三十晚上在雪坑子裡望著前方的邊界線。我問他當時有什麼感受,他們很厚實的笑著說:「沒什麼,已經習慣了,每次值勤時,想想身後有十三億中國人給我們挺起,還有什麼好怕的,還有什麼好說的,值!」
我當時聽了不知道說些什麼,這就是我們最可愛的人啊。後來,在家時想起那段日子,我能說什麼呢?面對他們,我們什麼也不是。每次一到三十晚上,我的鼻子有點本能地發酸。
不說了,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那時候的我們吧。
軍裡來了文藝團,王東看直了。流著口水說:「如果當年我們學校裡有這樣的美女的話,老子打死也不出校了。」
「那你現在可以當一輩子的兵了。」另外一名新兵說。
「那是。」王東說。
「如果這種思想想轉士官的話,我第一個不批。」陳小軍在後面沉沉地說。
「啊,不是,不是,班長我們是在開玩笑呢。我哪敢有那樣的心思。就你小子亂說。」王東想踢那新兵一腳,結果別人一下子就躲過去了。
「這就好。」陳小軍說道。
那天新兵們很興奮,雖然昨晚上沒有睡好,但今天個個都是精神飽滿的,呵呵,兵們啊,也是大好的熱血青年。
演出開始了,王東想自告奮勇去當志願者去給人家端茶倒水的,結果陳小軍白了他一眼,讓趙小良去了,王東十分羨慕的眼神遠送趙小良離開了。其實就王東那點心思陳小軍不知道?怕小王同志去後影響**,還是讓趙小良去好一點。
「唉,人啊,老實了就有好福啊。」李成波笑著說。
「巧婦常伴拙夫眠啊。」楊東接道。
「唉。」王東歎了口氣。
「你們幾個老實點,不然去給我跑十公里。」陳小軍說道。
一下子,大家都不敢再吱聲。
場上全都是女兵個晃來晃去.大部分的兵們個個把那身軍裝搞得筆直筆直的,生怕哪裡皺了,然後時不時瞄下過去的女兵.如果有女兵把眼睛一描的話,差不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兵會紅臉的,當然也包括那時的我.有句話不是說,當年二年,母豬賽貂禪.其實也不用著二年,我們只當了兩個多月的新兵就深深的明白了這句話的道理.
演出完畢以後,如果不是礙著紀律的話,估計兵們都去找那些女兵們簽名了.
下午可以開始打電話了,營地只有五部電話,於是規定每人只有五分鐘的說話時候。
「媽。」我打通了電話,是母親接的。
「沐娃兒?」母親在那頭問道。
「媽你好吧?」我問道。
「好,好,你現在好吧?」母親問。
「好,爸爸好吧?」
「也好,我們都好,你們那邊冷吧?」
「不冷,我受得了,你們在家保證好自已的身體啊。」
……
以前我最怕往家裡打電話,每次打電話,母親就開始叨嘮,那時覺得煩,除了除還是煩。現在當聽到母親的電話時,突然覺得暖暖的。打完電話後,心裡好像輕鬆了一些。
「怎麼了?」我看見趙小良在宿舍裡沉默。
「我家沒有電話。」趙小良說。
「沒事啊,你可以寫信。」
「嗯。」
大年初三後,又開始訓練了,也許放了幾天假,身子鬆了,第一天下來,大夥兒都躺在床上不想動,還是放假好啊。
「過半個月就要下連隊了,現在你們的成績是以後下連隊的依據,如果誰想去種菜養豬,現在就可以輕鬆了。」陳小軍看著我們說。
呵呵,當兵去養豬種菜,誰想去啊,如果有天復員回家後,有人問起,某某某,在部隊有什麼建功立業的啊?你不可能說你在種菜吧,我想誰也受不了,在部隊雖然後勤很重要,而且也需要人來做。但當兵來是做什麼的?為了種菜,這樣的話,還不如回家種呢?
聽了陳小軍的話後,大伙哪還敢放鬆啊,去種菜不是件好玩的事。
有一天起,突然發現我喜歡上了運動,如果有一天不動一下,那身子好像少了點什麼的。於是沒事喜歡在操場上,倒不是因為什麼,自從白松走後,我就對自已說,要做一個好兵,一個兵王。每一次累了的時候,想起他那雙眼睛,於是身上又有力氣了。
如果說在新兵連我的優秀是因為白松的話,那麼後來的是優秀,則是因為一種血氣,為了戰友的血氣。
我們被操練了三個月,新兵比武開始了。我們站在雪白的地面上,冰雪還沒有化去,連長說我們的地理決定著我們的實際情況,打戰時,不可能等冰雪化了再開打吧,我們想,但敵人卻不這樣想。在五公里越野時,我知道有許多人都摔在地面上,血都出來了。四百米障礙上的冰都還在時,兵們就開始上去了,許多平時可以一下翻過去的障礙,許多人手一放在冰面上,就一下子掉了下來
當兵時間一長,什麼苦都會麻木了,我們是才三個月的新兵,這三個月足夠我們麻木了,誰沒那份心思去叫痛。
成績下來了,我的射擊是第一,格鬥第二,四百米進了前十強,總的來說,成績不錯,是個兵尖子。讓人很意外的是,趙小良武裝越野得了第一,但別的是全連墊低的。王東和伍大良都不錯,綜合成績也在前十。
成績一出,兵們就知道要下連隊了,不知以後會不會再見面。雖然三個月,但兵們同在一個鍋裡吃,同一塊兒吃苦,當兵的那份情誼是很難用一言兩語說明白的。從一進新兵連我就和身邊的人不斷的分開,先是白松,現在新兵們要下連了,又要分開,我們抱在一塊兒哭啊哭,我們不是小孩兒了,正是這樣我們才更懂得。其實當兵最殘忍的事不是天天拿你開練,天天拿你海扁,而是你要一次又一次的和戰友分開,每一次的分開都不知還會不會再見面,你會很痛。不知道我分開了多少個戰友,因為我不敢去想,一想就會痛。許多年後,我一個人看著城市夜晚的天空,天空沒有一顆星星,那時我突然好想大漠中的星空,那麼清晰,那麼多的星星,還有和我一塊兒被開練,一塊兒被海扁的戰友們。好多時間後,有的還在大漠,有的早已退役為生活奔波了。
呵呵,各位鳥人們,你們還好麼?還記得戈壁上空的星星麼?老子好想你們。
新兵們哭夠後,開始集合了。每點一個名額後就代表一個去處,最後操場上只留下四十多個人了,很高興王東,大良,小良和我還在一起。
這時候又點名了,裡面有趙小良的名字,我看著他上了汽車,他向我們揮了揮手,我們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就那樣我們看著他走了。
我一點也不急,因為留下來的,全是些兵尖子,和兵尖子們在一起總不可能去種菜吧。而且梁國華也沒有走,看樣子我們的去處是偵察連。
最後,肖重山來了,不知和梁國華咕咕的說什麼。最後梁國華走到我們面前。
「立正,稍息!」
我們豎起耳朵,以為他要講點什麼時,他來了一句:「上車。」
我們就那樣離開了呆了三個月的地方,在那個地方我明白了什麼叫兵,什麼叫戰友
車越開越遠,我最後看了它一眼,別了,也許我不會再來了。